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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特展:雅集衡山觅停云

作者:佚名      中国书画编辑:admin     
天津博物馆藏文徵明《松下高士图轴》 天津博物馆藏文徵明《松下高士图轴》 上海博物馆藏文徵明《狂草七律卷》(局部) 上海博物馆藏文徵明《狂草七律卷》(局部) 文徵明尺牍(行书) 文徵明尺牍(行书)

  对喜爱书画者而言,从去年开始,苏州的初冬因融入清幽淡雅的书画之美而格外让人期待——“吴门画派”大型系列展览在此展出。从壬辰年苏州博物馆的“石田大穰——吴门画派之沈周特展”,到今年公开对外展出(2013年11月12日开始)的“吴门画派之文徵明特展”,流连其间,如与古之高士跨时空“雅集”。

  顾村言

  苏州古城的初冬,玉兰枝头零星的黄叶并未落尽,隔水看来——尤其在游人散尽的园林,总有一种明朗与清寂之美,让人沉醉。

  对喜爱书画者而言,从去年开始,苏州的初冬则因融入另一种清寂与淡雅之美而格外让人期待——“吴门画派”大型系列展览在此展出。从壬辰年苏州博物馆的“石田大穰——吴门画派之沈周特展”,到今年公开对外展出(2013年11月12日开始)的“衡山仰止——吴门画派之文徵明特展”,流连其间,如与古之高士跨时空“雅集”,煮茶烹茗,赏画读诗,极得斯文之乐,又若二三知己相聚,小酹苏州三白,细品慢饮,深得陶然之境。

  今年展览与“雅集相邀”的主人公文徵明是沈周弟子,相比乃师,书画更趋于温文尔雅,秀丽细致,且其清名令德,言词文章,均冠绝一时,“主吴中风雅”三十余年,在其去世多年后王世贞所作《文先生传》开篇即云:“夫余自燥发时,则知吾吴中有文先生,今夫文先生者即无论田畯妇孺裔夷,至文先生啧啧不离口。”相比较同岁以“风流才子”著称而早逝的唐伯虎,文徵明几乎算得上行为人生的典范,晚年声誉卓著,号称“文笔遍天下”,购求其书画者踏破门坎,“海宇钦慕,缣素山积”,年近90岁时,尚为人书墓志铭,未待写完,“便置笔端坐而逝”,可谓与书画相始终——中国历代书画家中,年九十且“置笔端坐而逝”的大概也就衡山先生一人了。

  雅集“衡山”

  “吴门画派之文徵明特展”学术研讨会于癸巳初冬(2013年11月11日)在苏州举行。早上从上海赶到研讨会所在地苏州博物馆。与会者极一时之盛,于明代文氏一脉的研究皆有独到心得,按照“风格流派”、“专题研究”和“个案研究”三个方面进行论文交流:中国美院教授范景中、上海博物馆原书画部主任单国霖等先生先后主持研讨会,从文徵明家族文脉到其嘉靖间吴中文人的鬻古,从沈周与文徵明的对比到王世贞与文徵明的对比,从文徵明喜爱的兰亭到其尺牍研究……听之颇有启发。辽宁博物馆郭丹所作的《〈佚目〉内外的文徵明书画》云文徵明作品是在乾隆年间大量进入清宫,最多时达209件,而溥仪以赏赐之外盗出宫的文徵明书画精品达43件,目前《故宫已佚书画书籍目录四种》(简称《佚目》)所见流传于世的有20件,下落不明者仍有23件——“谁也不知道包括文徵明画作在内的这批书画珍品是否还会重现人间。”面对这样的问题,每每总让人惆怅不已。

  以这次参展作品而言,汇集了包括上海博物馆、故宫博物院、南京博物院、朵云轩、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美国耶鲁大学艺术馆、美国檀香山艺术博物馆等22家文博机构藏文徵明70余幅精品,涵盖了山水、花鸟、人物、古木竹石等不同内容以及篆、隶、楷、草、行等不同书体作品,虽不算少,但相比较衡山先生的高寿与创作之富,或许依然只能算是一斑窥豹了。

  当天是周一,苏州博物馆闭馆,展览尚未对社会公开展出,不过因研讨会之故,展览对与会者全程开放,中途茶歇后遂进馆观画。

  地下一层展厅陈列的均是文徵明书法,起首为一行草作品《咏文信公事四首》,系咏南宋文天祥事迹,书法清瘦劲折,顿挫沉痛,乍看有松雪之韵,实则有放翁之格:“地转天旋事不同,老臣临市自从容……”文徵明的先祖文宝与文天祥是一脉同谱,潜意识里,文天祥对文徵明道德的规范应当有一定的影响,无论是年轻时在温州代父“却金”,还是年高德后的道德文章,于此皆可见出一二。

  随后则是极具代表性的小楷《铁崖诸公唱和诗》,系抄写元代杨铁崖、张雨、顾阿瑛雅集石湖胜事,卷首下部有残缺,相比较年老后的小楷愈加精纯,章法严谨,此一小楷系其40多岁时所书,笔法虽未成熟,然而却另有一种宽绰古雅之姿。

  其后一幅狂草七律之作,系上海博物馆所藏,世不多见,笔法恣肆,圆转自若,看惯了谨严认真的文徵明书法,这一幅第一次见,倒真是意外。书法内容系咏正德十四年宁藩朱宸濠谋反被擒事(唐寅即因应朱宸濠之招而装疯方脱身),朱宸濠亦曾邀文徵明,不过却未得到回应,文写此幅时已是朱宸濠反逆伏诛后一年,回视往事,对于自己的超脱当颇自得,笔势间一种舒畅与超脱之气清晰可见,“如闻黯岛偾洪都”中的“闻”字,“笑他李白成何事”中的“何”字,皆单字占满一行,驰骋满怀,飘逸纵横,有怀素“自叙”之风,亦有山谷“诸上座”之势,视以草书驰名的祝允明大概亦未遑多让。

  南京博物院所藏行书家书系写给其子文彭、文嘉书信,平易亲切,流丽自在,其中一封有“石湖风景,常在梦中,若得遂请,甚于进官也”之句,大概是其赴京任职时所书,彼时受到翰林院同僚的嫉妒和排挤,且应制文书的乏味,权臣之险恶,都使得他心中悒悒不乐,且北方山水与江南士子终究隔着一层,这一句话也可见其后文氏绝意致仕归隐家乡的先声与决心。

  而这样的心态在中间展柜的《行书自作诗》中则已成为追忆与总结之语,《行书自作诗》系辽宁博物馆所藏,系大字行书,仿黄山谷,结体疏朗,内容即忆在京三年的际遇:“三年端笏待明光,潦倒争看白发郎。只尺常依天北极,分番曾直殿东廊……白头万事随烟灭,惟有觚棱入梦频。”

  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小楷前后赤壁赋》可谓文徵明小楷书法的代表极品,也见证了文对东坡的热爱,读之品之让人惊叹不已——小楷竟可得如此精熟温纯!尤其是后赋,如此高龄,用笔一丝不苟!两赋一书于61岁时,一书于86岁时,前后相隔25年,正可考其小楷笔法的变化,相似的是两者均取法右军《黄庭经》、《乐毅论》,用笔精绝,相异的是毕竟经过25年时光,人生心态都有变化,前赋题有:“连日毒暑,慵近笔研。今雨稍凉,戏写此纸。既老眼昏眵,而楮颖适皆不精,殊益丑劣也。嘉靖庚寅六月六日甲子。”风格稍稍宽博,结字方正而隶意足,后赋则题云:“前赋余庚寅岁书。抵今甲寅,二十有五年矣,笔滞而弱,今虽稍知用笔,而聪明已不逮,勉强书此,以副芝室之意,不值一笑也。是岁二月十日。”相比较前赋,字体稍小一些,布白稍多,字显得瘦劲而更具开张之势。谢肇制在《五杂俎》中对其楷书所说的“疏密匀称,位置适宜。如八面观音,色相具足”可谓的评,其实私意以为坡翁此赋必得以行书或狂草书之方得其妙处,或许还是方薰《山静居画论》说得好一些:“衡山太史书画瓣香松雪,笔法到格,乎入吴兴之室矣。然自有清和闲适之趣味,别敞迳庭,亦由此老人品高洁所至。”

  扇面《草书自作诗二首》故宫博物院所藏)无论是书法还是文词都让自己喜爱,是作作于1538年,仿五柳先生《归园田居》,笔势跌宕起伏,“久客念当归,何待秋风生,黄花有佳色,青山无俗情。”此作更具文人天真性情的一面,无拘无束,具超逸之势,或许是文徵明的本性所在,只是大多的时候,世俗与儒家的理想与规范依然制约着这位老人,免不了让其一般书作见出习气。

  书于78岁的《四体千字文卷》(1547年)反映了他在篆隶书方面的功力。隶书相对典雅平正,而篆书气力似稍逊。

  《行书张一川小传》书于1559年,为天津博物馆藏,也是存世的文徵明作品中创作时间最晚的一件——此作完成四天后,文徵明为严杰母书墓志,书未毕即置笔而逝。此书可谓文徵明标准的行书,虽已近九旬高龄,然而字里行间却法度严谨,全无衰相,读之让人不得不叹。

  看看时间不早,复上二楼观画作,楼梯边可见放大的巨幅文徵明像,手捋髭须,意态闲适儒雅。

  二楼右侧迎面是四页放大的文氏青绿山水局部,上署“衡山仰止”四个大字,门前且有古朴精致的“玉兰堂”纱笼灯,苏州人策展的匠心与巧思于细微间一一显现。

  与印象里文徵明山水画以浅绛和细笔水墨山水为主体(即所谓“细文”)居多不同的是,展厅呈献了众多粗放简疏风格的作品——即所谓“粗文”,乃师沈周的影响清晰可见,而文氏于宋元水墨写意画的用功之深也可见一斑。

  以米家法所绘的《云山图》轴即是一明证,此图为上海博物馆所藏,首次获观,上有沈周、文徵明、唐寅三家题跋而尤其难得。画作左下三四杂树,中部则主峰隐没云间,山岚飘浮,溪水清流,上部为三家题跋,左署“文壁”,题云:“苍霭夕阳树,疏明雨后山。白云遮不尽,犹在有无间。”钤“停云生”白文印。沈周题于中间“虎兄文仲子,只作后身看,小笔将云卷,溪山点翠寒”,唐寅署于其后,也一小诗:“晚云明漏日,春水绿浮山,半醉驴行缓,洞庭黄叶间。”裱边有王同愈、吴湖帆题跋。吴湖帆称石翁款书时已八十左右,而“左唐右文尚不满四十岁”,这也确定了此一山水系文徵明早年仿作的身份。

  《仿倪云林山水卷》作于1553年,重庆三峡博物馆藏,文徵明绘时已84岁,彼时于元人的心追手摹依然不辍——相比较“细文”,这样的画法更见性情,也与其书法中超逸的一路相契,这一点大概仍是受他所称“我家沈先生”的影响。

  画卷之末文徵明以典型的八旬小楷记有:“倪元镇画本出荆、关,然所作皆只尺小幅,而思致清远,无一点尘俗气,余暇日用戏用其墨法,计为长卷,所谓学邯郸而失其故步也。癸丑十月又三日,徵明。”

  相比较云林山水,此画沿用了倪瓒著名的“折带皴”,干皴居多,笔形极肖,然而观之却与云林画作的观感截然不同,云林画作用笔简淡,构图亦往简中去,几无一点尘俗气,且多天际想,而此画却将云林简淡的笔墨衍为长卷,且充满机巧结构,不得不恨其景碎——未知倪迂若地下有知会作何想?

  关于文徵明的拟作,其子文嘉有一段话说得颇清楚:“性喜画,然不肯规规摹拟,遇古人妙迹,惟览观其意,而师心自诣,辄神会意解。”然而儿子对父亲自然没有不夸的道理,文徵明题跋中所记的“所谓学邯郸而失其故步也”虽说是自谦之辞,也可以说有自知之明,因为笔墨的简淡与构图结构的繁复到底不太协调,而从某种角度而言,“吴门画派”与元人之高下也因之可辨。

  但文徵明毕竟是文徵明,毕竟他是可以将云林笔墨衍成一长卷的,且一改云林之简静风格。此一画卷最末段却终于见出云林的“思致清远”——倪瓒典型的“一河两岸”构图在画面终而出现,因为画卷之前大量的铺陈与琐碎,此时以简淡的笔触绘“一河两岸”尤显旷远简洁。

  另一仿云林的《江南春图》(故宫博物院藏),系绘于绢本之上,读之莫名感觉树之线条纤细而弱,少劲挺之姿,相比较云林之作,读之也少出尘之姿,但对比前一幅仿倪山水卷,用笔却清简不少。尽管如此,若联系云林的寄意于画与“聊以自娱”,此画虽有云林构图的影响,却依然免不了偏于巧思,多人间之味。后面的题跋书法依然过于流丽精熟,与倪瓒《江南春》书法的高古萧散相比,少了许多生趣。

  然而“粗文”的写意花卉却都精彩,如《墨竹图》师法文同与赵松雪,墨色淋漓;《冰姿倩影》绘老梅一株,简拙清劲;《双柯竹石》用墨尤妙,极有元人意趣,观之再三,流连不已。《兰竹图》册,以唐人双钩法绘兰,自题有“新奇本出汉飞白,古意尚有唐双钩”,果然古意足,素雅之极,其后的金农于此取法亦较多。

  《漪兰竹石图〉原长约12米,展出不过两三米,风格自称师法赵孟坚、郑思肖,然而观之与赵松雪之兰石图却颇相类,中央美院人文学院邵彦于此次研讨会结合赵孟頫与文徵明用笔,认为存世之赵孟頫“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于八法通”等为代表的竹石兰石图以及文之竹石图中,画石多“破锋铺毫,辗轧拖动”,并不符合赵文二人的用笔风格,或均非真迹,而作赝者中,文之弟子周天球、其子文彭等或皆有份,这一观点结果引发激烈争论。个人以为这一观点目前亦未能服我——艺术家的风格往往是多样的,尤其对赵与文这样的大家而言,然而这样的观点呈现无疑是颇有意思的。

  陈列于展厅中间柜内的《虞山七星桧图卷》(1532年),曾几经拍卖,现藏于美国檀香山艺术博物馆,为摹拟赵松雪画作。七星桧原在常熟致道观,现在大概也难觅其踪了,原为南朝梁时树,明代存七株,其中三株为雷电所劈,偃仰诘屈,极有幽奇朴拙之美,与现在仍存的苏州司徒庙“清奇古怪”古柏有相似处。赵松雪原作应已不存,文徵明的摹作纯以笔墨胜出,古雅老劲,用笔极其含蓄,以枯笔淡墨表现树纹,浓墨表现斧劈皴裂,小叶则以或浓或淡的墨点密密点出,树干树枝交错,似苍龙游动,一股高古清气流贯其间,品读再三,喜爱之极。

  另一文徵明的临摹沈周之作——《金鸡图》亦颇有意思,临摹画作之外,题款亦毕恭毕敬地临写沈周书法,后署“徵明临”,此作临摹于1543年,文已是74岁高龄,而沈周也已辞世三十多年,文徵明常念其师,有“吾先生非人间人也,神仙中人也”之句,大概又某日怀念起沈周对其散淡志向的教诲,观画有感,临之摹之,且自题:“争雄不少少年场,走马长安事亦忘”。

  山水方面,《人日诗画图》亦可见出沈周的影响,此作是目前可见文徵明最早的画作(1505年所绘),藏于上海博物馆,所绘是文徵明与友人朱性甫、吴次明、钱孔周,门生陈道复及其弟陈津雅集于自家停云馆。笔致简朴,墨气清润,风格虽未成熟,然而一种清新温雅之意却扑面而来。

  《剑浦春云图》亦可看出沈周精笔的影响。

  《寒林晴雪图》,构图以高远之法,布影极繁,用笔淡而精细,几可算得上小楷入画,其严谨处真让人惊叹。

  代表文徵明风格的青绿山水无疑是极具特色的。其小青绿山水以赵孟頫、钱选为宗,笔法细腻而精润,如《兰亭序图》、《浒溪草堂图卷》、《赤壁赋图卷》等。《兰亭序图》系为祝允明书法所补之图,自题云:“见而心赏之,特为补图。偶得赵松雪画卷,精润可爱,故行笔设色,一一宗之,不免效颦之诮。”

  重青绿山水则有《惠山茶会图》(1518年)、《花坞春云图》(1532年)等。

  《惠山茶会图》所记亦是一次雅集,1518年,文徵明与好友蔡羽、王守、王宠、汤珍等人至无锡惠山游览,品茗饮茶,吟诗唱和,事后便创作了这一画作。画面突出“茶会”,运用工笔设色法,人物衣纹与神态则多高古,呈现出清丽细致、文秀隽雅的风格。文之所绘题材多文士生活,这也是明代中期社会趋于安定、文人生活安逸于世俗生活的写照,相比较元代的黄子久、倪云林,文无疑是入世的,他心中的理想大概还是世俗与儒家的理想人生。

  《桃花问津图》长约五六米,为辽宁博物馆所藏,去年曾在深圳展出,同样糅进了赵孟頫山石技法及设色特长,长于组织与结构,观其点苔,变化多端,极见精神。

  《松下高士图》轴为天津博物馆藏,系文徵明赠与得意门生王宠之作,古意盎然,此一作品有“四胞胎”,四幅图布局结构和树木、人物形态几乎同一,此次大展独独呈献“天津本”,想来当有主办方的道理所在。画面绘古松数株,二高士坐于石上相谈话别,左上题诗之外,又题有“履吉将赴南雍,过停云馆言别,辄此奉赠”。

  文徵明与王宠在亦师亦友间,对其十分看重,而赠其画作,必是精品,今年上半年于北京故宫展出的《湘君湘夫人图》即文以晋人笔意画成,画风高古飘逸,亦是画赠王宠之作,与雅宜山人的艺术趣味自然十分相契。

  可惜的是《湘君湘夫人图》因上半年展过,此次未能一起展出,现场人物画仅一《老子图》(广东省博物馆藏),相比较《湘君湘夫人图》以晋人法,此画则取法乎李公麟,白描线条极简而洒脱,寥寥数笔,亦如老子之言,言愈简而意无穷。

  寻踪“停云”

  文徵明其实在苏州仍有不少遗踪。

  与苏州博物馆一墙之隔的拙政园自然是其中之一。拙政园初建时,致仕归里的园主王献臣和文徵明过从甚密,两人相知相交数十年,文徵明所作的《王氏拙政园记》石刻,现位于拙政园倒影楼下拜文揖沈之斋,小楷《千字文》则置于西部水廊内。《王氏拙政园记》末有:“徵明漫仕而归,虽踪迹不同于君,而潦倒末杀,略相曹耦,顾不得一亩之宫,以寄其栖逸之志,而独有羡于君,既取其园中景物悉为赋之,而复为之记。”除了写记,文徵明还多次为拙政园绘图,如著名的《拙政园图》三十一景,题写对联、匾额等,只可惜遗留下来的寥寥无几。即便《拙政园图》三十一景,每图均赋诗一首且亲笔书写,各体皆备,被王世贞称作“《拙政园记》及古近体诗三十一首,为王敬止侍御作,侍御费三十,鸡鸣候门而始得之,然是待诏最合作语,亦最得意笔”,然而此一册页除了上世纪20年代前后上海中华书局珂罗版影印出版可见外,原作不知所终。而目前可见的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所藏《拙政园图》则是其八旬以后重作,且仅八页。

  好在苏州博物馆老馆内仍有一“文徵明手植藤”,即是拙政园原物,距今已有四五百年历史。

  下午小休时从苏博新馆过一小门即进入忠王府,转过古戏台,有唐寅所书的卧虬堂,堂前小院满院浓荫——均被牵扯的紫藤所覆,真所谓“蒙茸一架自成林”。

  手植藤夭矫盘曲,如铸铁虬龙,势欲飞腾,藤架下立石碑一块,上刻“文衡山先生手植藤”,为清光绪年间端方所题,上面则满架绿意——虽是初冬,然而一片片藤叶依然精神得很,直伸展到卧虬堂檐,想春天花时又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想起台北故宫王耀庭先生在研讨会上所提文徵明喜绘的“绿树阴阴覆钓船”,此则可谓“绿藤阴阴覆小庭”了。

  手植藤以外,西侧仍有两藤,牵扯到架上,与主藤分不清主次,东侧临拙政园墙处立一石榴一太湖石,枝条伸过墙去,大概也成了拙政园一景了。南边是一门,关着,墙外则是一片吴侬软语的市井之声。

  屋堂檐际,依稀可见几枝瓦楞草。

  对于见证“吴门画派”鼎盛期的停云馆——停云馆是文徵明从父亲文林那里继承下来的书斋,也是其出生之地,“停云”典出陶潜《停云》诗:“霭霭停云,濛濛时雨”。此次研讨会的主事者谢晓婷所撰《江乡风物,雅人深致》对此记有“此馆后撤又重建,最终的规模共分三楹,‘前一劈山,大梧一枝,后竹百余竿。悟言室在馆之东。中有玉兰堂、玉磬山房、歌斯楼’”。

  苏州博物馆潘文协先生说起停云馆旧址就在今之苏州曹家巷,且展示了一幅曹家巷的图片,一时勾起自己寻幽访古的癖好来,会后遂决意自己寻访一番。天色将暮,苏州古城的出租车出奇得少,好不容易碰见一辆,问及曹家巷,立时摆手不知,这让自己真有些莫名所以——一时以为听错了曹家巷或是古地名也未可知。忽然不知何处停下一辆摩托车,司机问是否坐车,便问其是否知道曹家巷,孰想竟很爽快地答曰——“知道”,一时大快意。

  上车七拐八绕,似乎也就十分钟左右,司机停下,说“到了”,却是一条街,看街边名字——“王天井街”,司机说侧边一条巷子便是,走进去果然,“曹家巷”三字赫然在目。

  相比较印象里的苏州小巷,曹家巷并不是一个窄狭的小巷,而可以说是一条小街——一条普通平常的小街,石板路,昏黄的灯光下,起首是一家小小的浴室,其后则是居屋人家以及杂货店、理发店等。

  走下去,旧屋老树渐次出现,在一处老旧的巷口停留片刻,里面比屋连墙,整个巷道都被过街阁楼所覆——倒是少见,看门牌,名“新乐里”,巷子里很安静,人家窗口偶见孩子正端坐作业,什么人家正在炒菜,似乎是“地三鲜”的香味满溢巷口。

  走到头则是一个幼儿园——曹家巷幼儿园,一时想起衡山先生的孩童时期,据说文徵明八九岁时“语犹不甚了了”,让人担心“不慧”,然而其父文林却自信得很,且认定了儿子必定大器晚成——事后果然,对比当下,这种淡定自然的教育心态,不由得不让人惭愧汗颜。

  从新乐里折返回曹家巷,天已全黑,路灯依然昏暗,不知何时升起的月牙也晕乎乎的,悬于巷口的玉兰树杪——这才想起“玉兰堂”来。文徵明有一印曰“玉兰堂”,对玉兰的喜爱可知,其诗有“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遣霓裳试羽衣,影落空阶初月冷,香生别院晚风微”,此次展览亦有一难得一见的《玉兰图》,设色淡雅温润,颇有钱选之韵,自题句中有“一庭明月梦唐昌,冷魂未放清香浅”。

  于曹家巷来回走了两次,停云馆遗踪渺然不知,然而似乎气息并未散尽——因为此处苏州老街的味道仍存一二,青石板,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即便一所新造的宅院门前也有一仿古门,葡萄藤蔓牵络其上,映月看来,颇有些意思——老苏州的幽香韵致其实是无处不在的,既如此,停云馆在与不在其实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次日苏州博物馆组织拜谒凭吊衡山先生的墓园。

  文徵明墓在相城区,算是姑苏城外,若自己寻找,或许要费尽周折的,就像中国大多数城市郊区一样,开发商的影子无处不在——大巴车是在一处高层小区的工地附近停下的,围墙刷有“苏城商业新标杆”的广告语。

  进入围墙内,建筑工地的轰隆声不时入得耳来,在建的钢筋水泥高楼之中可见一处孤岛般的小小绿洲——事先探访过的潘文协指称即是彼处。

  拐过去,南侧一条长着水藻苇丛的小河,河畔立一牌坊,旁边一丛荒林,有江苏省人民政府1982年公布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石碑——“文征明墓”(此处“徵”作“征”字),顺着青石板路,两侧有石兽,尽头则是不算高大的坟茔,为青石所围,墓碑黑底红字,上书“明公文徵明之墓”,碑前石桌上有祭奠的痕迹,大概文家后人守陵于此处(此处即名为文陵村,后改为文灵村),想来每年都会来此处告祭衡山先生。

  范景中先生与萧平先生各持黄白两束菊花,代表大家献于石桌上,众人在一片肃穆中三鞠躬——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声音都已经远去了,无论是工地轰隆声,抑或嘈杂的人语声,衡山先生留下的或许惟有一朵停云,或者只是一片清芳。

  围墓地绕行一周,北侧可见一处明显凹陷处,大概就是多年前被盗的痕迹,边上则两株老藤——未知是否拙政园手植紫藤的后裔?

  临别时在附近折下一枝竹叶,献于墓前。

  告别墓园后复寻访文徵明生前另一流连与雅集的胜地——石湖。

  石湖是太湖的支流,位于上方山东麓,曾是吴越古战场之一,湖东有越来溪,溪上有著名的越城桥与行春桥,行春桥尤是石湖看串月的最佳处,也时常出现在文徵明甚至文彭等的画作之中,文徵明居京三年终获辞职后,归家路上所作《还家志喜》即有诗句:

  “石湖东畔横塘路,多少山花待我开。”——对石湖的向往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石湖之畔的上方山有楞伽、治平二寺,其中,王宠的石湖草堂即在治平寺中,也是文徵明于此雅集之所。

  此次展览有多幅作品与石湖相关,一是故宫博物院小品《石湖 横塘图》,“细文”作品,用笔多以水墨干皴,细腻而恬静,近坡远山略施花青渲染,图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石湖名胜行春桥,桥两岸杂以鱼罾、屋舍。

  另一与石湖相关的则是江西省博物馆藏《小楷铁崖诸公花游倡和诗》中的文徵明跋语:

  “铁崖诸公《花游》倡和,亦石湖一时胜事也。比岁莫氏修《石湖志》,目为秽迹弃之,不诚冤哉。余每叹息其事。因履约读书湖上,辄追和其诗,并录诸作奉寄。履约风流文采,不减昔人,能与子重、履仁和而传之,亦足为湖山增气也。”

  文嘉等亦绘有《石湖秋色图》,同样以行春桥贯通两岸,题有“湖上雨晴烟未收,拍天新水正交流;偶翻残墨酬高兴,写得吴山一片秋”。

  如今的石湖已成为一个当地知名风景区,而湖畔的上方山则是国家级森林公园,上有楞伽塔,沿山道而上,不过七八分钟,即是一处寺庙——治平寺,寺庙前几年经过改造,并无僧人,现有大雄宝殿、观音殿、治平草堂、越公井等。不过个人感兴趣的并不在此——而在于山上的石湖草堂。

  从大雄宝殿折过去,便可见一圆门,上书“草堂”二字,走进去,原来也是一个新修的仿古建筑,即“石湖草堂”,草堂内以竹雕出五贤,匾额为文徵明所书,两联是雅宜山人古雅的行书“取静于山寄情于水”、“虚怀若谷清气若兰”,一边且有茶炉等道具——似乎有些失望,出草堂继续沿山道上行,不多久即是一处两层的仿古建筑——望湖楼,登临楼上,推窗一望,石湖风景尽收眼底,包括行春桥,湖溪,田舍,对岸苏州新区的高楼,偶见白鸥飞过,真有极目畅怀之感。

  王耀庭先生自台北来,极想下山一访多次于画中见过的行春桥,遂与之从另一山道下山,经范成大祠后出得大门,行春桥已在近前。

  桥畔有卖红菱的,映水看来,鲜艳可人,便买下一袋,也捎回些许石湖的味道与颜色。

  行春桥为九孔连拱长桥,桥身平缓,若长虹跨水。旧时苏州有农历八月十八日游石湖,看行春桥下串月的习俗,即所谓“苏州好,串月有长桥”。

  行于行春桥上,真如步入文徵明或王宠的画中一般,一侧波光浩淼,一侧则是半塘残荷。

  此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均是画境,西侧一小桥,行于其上,见远处一渔人独于木舟上洗着什么,小舟有些倾仄,漾起一圈圈水纹,沙沙沙的声音,或是刚捞起的螺蛳,想起石湖居士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真有一种生之悦乐,“千顷芙蕖放棹嬉,花深迷路晚忘归。家人暗识船行处,时有惊忙小鸭飞。”

  告别石湖,复入姑苏城内,忽然想起文衙弄的艺圃,这是文徵明后裔留下的一处遗迹——文衙弄得名之故即因文徵明曾孙文震孟居此。

  七八年前经朋友向导第一次到艺圃,微雨,喝了半日的茶,印象好得出奇,然而后来再未有机缘来。此次因衡山先生而到苏州,想想还是当再访一下的——毕竟,曹家巷早无停云馆之遗迹,然而低调精致的艺圃其实还是可以觅得些许停云馆余韵的。

  进城打车到阊门附近,下车经过一片闹市,折向一个小巷,所有的喧闹一瞬间均归于寻常:有拉着幽长调子的小贩,有三两老妇在门前喁喁说着什么,什么人家的石榴树长得太茂盛了,几乎伸到对门的院墙……艺圃就在这幽长巷子的尽头处——好心的售票员虽然说还有几分钟就下班了,但依然放人进园——入目顿时一片清幽。

  一株玉兰树,枝头惟余三五黄叶,伸向湖边的亭子,透过天空看去,别有一种说不清的孤寂之美。

  入得园子,一带清流,一角残荷,一壁湖石,一丛藤蔓……处处是巧思,处处是山林,更不可思议的是,整个园子居然再无他人,简单静谧,似乎听得见自己的本心。

  浴鸥门,乳鱼亭,响月廊,延光阁,水边小坐片刻——忽然就感到几乎一切都是明代的:明代的家具,明代的光线,明代的鸽群,明代的水纹,明代的钓船……明代似乎已经很久远了,然而因为苏博这个正在进行的文徵明大展,因为这个小小的园子,一瞬间,明代原来竟可以这样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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