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平：文徵明书法品评

文徵明小楷《洛神赋》 南京博物院藏

　　李路平

　　明代中期的“吴门书派”、“吴门画派”、“吴门印派”的形成雄踞艺坛，从艺术流派格局的形成到艺术巨匠的开宗立派，书画艺术在这一时期得到了史无前例的空前发展，王世贞在其《艺苑卮言》中得意地宣称：“天下书法归吾吴，而祝京兆允明为最，文待诏征明、王贡士宠次之。”祝京兆草书为明代第一之目，但文待诏小楷冠绝千古。在祝允明去后文氏主吴门艺坛三十年，其对吴门书派、吴门画派的影响、发展是祝氏不可替代的。

　　文徵明(1470——1559)，原名文璧，字徵明，后以字行。又改字徵仲，号衡山。史书上说他是文天祥的后代，文徵明家是从曾祖父起迁居苏州吴县的。文徵明幼年失聪9岁才会说话，甚至考试时也因为字不好而影响成绩，但他以勤补拙，大器晚成。《明史》说他“学文于吴宽，学书于李应祯，学画于沈周。”可以说文氏的一生是以吴宽、李应桢、沈周的艺德为准则的。

　　吴宽字原博，号匏庵，江苏长洲(今苏州)人。他在36岁那年参加会试、廷试皆第一，授修撰。他作为苏州籍的京官，对当地文坛产生了一定影响，文徵明曾从吴宽游，学习古文和书法，吴主要取法苏轼，又自具面貌，他的学苏和沈周的学黄略参己意，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妙。吴宽的冲和恬雅、淳厚温和的文质直接影响了文徵明严谨的为人与艺品。文徵明二十二岁学书于祝允明岳父李应祯，文氏在若干年后仍记乃师告诫：“破脚工夫，何至随人脚肿？就令学成王羲之，只是他人书耳。”(《跋李少卿帖》)可以想象李应桢要求对古人是“师其心而不师其迹”的。文徵明与沈周并称“沈文”，师徒同主吴门画盟五十年以上，文氏在回忆师事沈周时说“先生对客挥洒不休。所作多自题其上，顷刻数百言，莫不妙丽可诵”。正因为沈周文辞书法并美，这才产生了“妙丽可诵”的效果，沈周40岁前后主要是学苏黄、米，在其画跋中能分别见到受宋三家影响的痕迹。沈到54岁以后，则主黄山谷的风格，并参以己意。沈周的这种转变，即由沈度的时尚风格转为宋代的文人风格，对祝允明、文徵明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文徵明的大字一般都是用黄山谷体，结体和运笔的变化当得益于沈周，但更显沉雄老辣。吴宽、李应桢、沈周直接影响了文征明的道德规范与其审美思想的形成。

　　文徵明书法各体无一不精，其书取法钟、王、虞、褚由晋转唐及苏、黄，将晋人风韵与唐人谨严法度融合，文徵明这种师法晋唐尚韵、尚法书风的同时亦兼师宋人尚意书风的审美取向，对于促进吴门书风的形成都有非凡的意义。文徵明无论行书、小楷，从笔法到布局均表现出端庄典雅、俊逸稳健的秀美。南京博物院所藏《文征明小楷赤壁赋卷》(纸本纵21.2厘米横74.2厘米)，为其八十一岁至精之作，其法度严谨而笔锋劲秀，精细工整却流畅猷劲，虽为楷法而行、字距间递相映带、呼应自如，千字之文无一懈笔，令人扼腕。文征明一生临池不掇，至九十岁写小楷时光无疾而终。

　　王士贞曾说文氏的真迹十不有二，更何况又过去五百年后的今天，这是我们需要仔细辨别的。文徵明的署款有时间上的不同，42岁以前署名“璧”，后来以字行，改署“徵明”，44岁以后，全部署“徵明”。文氏兄弟三人，长兄名奎，其弟名室，文徵明名壁，三人的名字都从土，文徵明只能是土字的壁，不可能是玉字的璧。文徵明早期书画作品，款字都是写作壁。如果写作璧字，一定是伪品，作伪者是没有弄清楚文徵明名字的来由。他的题款以44岁为界，即44岁以前用文壁，44岁以后用徵明。如果44岁以后还题文壁，就要审慎了。

　　又如文徵明〈赤壁赋〉，辽宁博物馆就有两本，都是用兰亭体风格写的行书，一为嘉靖壬子年(1552)的款，一为嘉靖戊午年(1558)的款，用印也差不多。但仔细比较，前者精美，后者显得亦步亦趋，较为板滞，气韵不及前者，经分析研究，后者是前者的对临本，只是时间较早。如果不是两本俱在，临本还是有一定欺骗性的。文徵明的代笔或作伪一般多为 “门内假”。

　　文徵明的后人，一门风雅，如文彭、文嘉、文伯仁、文台、文元善、文英、文从简、文淑、文楠、文震孟、文震亨、文点、文掞。等，文氏“书画传家三百年”直至清代中叶，不绝如缕。陈淳、王宠、周天球、王穉登、钱穀、陆师道等百余人，皆出自文徵明门下，吴门书派实质即为文氏一门师生构成，蔚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