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琵琶的潘素遇上江州司马张伯驹

《山河小岁月》◎作者：李舒 ◎中信出版社 ◎2014年8月出版

　　◎作者：李舒 ◎中信出版社 ◎2014年8月出版   

　　她弹着琵琶，以为将暗无天日地在欢场中度过此生，结果她遇到了那个为自己“青衫湿”的“江州司马”

　　弹琵琶的好像多为女子，因为抱着琵琶总是半遮着面庞，特别容易像美人，就连琵琶自己，也十分有女人味道，像极了古典肖像画中女子淡泊的身躯：远观似花瓶，近看有直而长的颈，下半截是椭圆形状的梨形。它的静态是娴静淑雅的、含而不露的；然而等到弹奏起来，你才知道，它的内心，其实也澎湃。弹琵琶的女子，多半也是如此。

　　20世纪30年代，在上海西藏路汕头路路口的书寓里，也有这样一位善弹琵琶的女子，她本是前清状元宰相的后代，父亲是个纨绔子弟，把家产挥霍一空。13岁时母亲病逝，继母以她擅长琵琶为借口，把她推入了青楼。她在上海“花界”非常奇特，当含香老五、吴嫣等迎来送往着官场贵客时，她却总接待上海白相的二等流氓。“红火的时候天天有人到她家‘摆谱儿’，吃‘花酒’，客人们正在打牌或者吃酒，她照样可以出堂差，且应接不暇。”也许因为接待的客人多半是喜欢“文身”的黑社会，这位弹琵琶的女子，居然手臂上也刺有一朵花……

　　她叫潘妃，就是后来的潘素，她弹着琵琶，以为将暗无天日地在欢场中度过此生，结果她遇到了那个为自己“青衫湿”的“江州司马”，他叫张伯驹，和末代皇帝溥仪的族兄溥侗、袁世凯的次子袁克文、奉系军阀张作霖之子张学良，并称“四公子”。张伯驹热爱写诗填词，也热衷收藏鉴赏书画，还是个狂热的京剧艺术爱好者。

　　张伯驹喜欢的事情，总要做到极致。他爱唱京戏，虽然有着浓重的河南口音，而且声音太小，三排之后听不见，但他演过的戏，都值得在京剧史上大书特书。比如国剧学会成立演《八蜡庙》，演黄天霸的张伯驹和梅兰芳同台，梅的角色是褚彪，这是梅兰芳这辈子唯一一次戴髯口。他40岁生日时，请来余叔岩和杨小楼，陪自己演《失空斩》，演出当天盛况空前，许多外地戏迷都远道而来，只为看这出艺坛绝响。为了过这次瘾，他送了杨小楼一辆汽车。

　　在盐业银行任总稽核的张伯驹，每年到上海分行查账两次，张的好友孙曜东回忆：“查账也是做做样子的，他来上海只是玩玩而已。既然来玩，也时而走走‘花界’，结果就撞上了潘妃。”张伯驹第一次见到潘妃，她弹了一曲琵琶，顿时惊为天人，张伯驹送了美人一副对联：“潘步掌中轻，十步香尘生罗袜；妃弹塞上曲，千秋胡语入琵琶。”不仅把“潘妃”两个字都嵌进去了，而且把潘妃比作汉朝的王昭君出塞，把她擅弹琵琶的特点也概括进去了，闻者无不击掌欢呼。孙曜东觉得两个人是“英雄识英雄，怪人爱怪人，一发而不可收，双双坠入爱河”。

　　这时的张伯驹，也已经有三房妻妾。根据张伯驹的儿子张柳溪讲述，张伯驹十五六时由养父张镇芳包办娶了安徽亳州女子李氏，她父亲曾任安徽督军，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结婚多年也没能生儿育女，1939年李氏去世，张伯驹都没有回天津见她最后一面。张伯驹的第二位夫人邓韵绮原是北京的京韵大鼓艺人，韵绮的名字是张伯驹给起的。“我大妈当年是唱得好的京韵大鼓艺人，我上大学时她已经四五十岁了，仍断不了哼唱几句。她的长相不算娇艳，也不太善于打扮自己，穿着绸缎衣装也不比别人更美，当年主要是唱红了的。她到底是出身贫寒，所以很会料理家庭生活，她能把我父亲在北京的生活安排料理得很好，北京家里的管家和厨师也能够按照我父亲的需要随时侍候，做出令我父亲满意的丰盛菜肴。”张伯驹的第三位夫人王韵缃是苏州人，名字也是张伯驹起的。“我姥爷从家乡外出做工在北京安了家。我父亲经过大中银行职员的介绍看中了我妈妈，就在北池子一带弄了一套小院，给我姥姥一笔钱，娶了我妈。他给我妈起名叫王韵缃，不久以后我妈妈就怀孕了，我爷爷奶奶早就盼望有个孙子，知道我妈妈怀孕后，就把我妈接到天津家里与我爷爷奶奶同住。妈妈生下我之后，爷爷奶奶为了让妈妈照顾好我，也为他们能看着我长大，就没有再让我妈回北京，而是留在了天津家里，留在了爷爷奶奶的跟前。” 

　　张伯驹被委派去上海任盐业银行总管理处总稽核时，三夫人王韵缃是准备随行的，但她又要管理家里的全部家务，也放心不下儿子，最终没能成行。这一念之差，也成就了张伯驹与潘妃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