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实油画家占山：穿越城市回归本心

　　穿越城市  回归本心

　　彭肜

　　“持志如心痛”——王阳明

　　随着“最后的记忆”(今日美术馆，2008)和“黑色元年2010”(今日美术馆，2010)展览的成功举办，占山确立了他作为中国当代生态绘画代表性艺术家的形象。从“金色时期”、“红色时间”再到“黑色时期”，占山逐渐从乡土写实绘画走向对现代社会人与自然关系的反思与批判。从《北拒马河2009》中干涸的河流到《生命之舞2009》中枯萎凋残的树木，占山“黑色时期”系列作品(2007-2010)满怀忧思与愤懑展现了一幅又一幅灾难性的生态图景。正是基于这一点，我在评论文章中曾经提出“‘黑色时期’的艺术作品表明，占山已经由一个人文主义的风景画家彻底转变为了一个自觉的生态主义艺术家。”许多人(包括我自己)都以为，2010之后的占山将会沿着黑色时期所确立的生态主义精神沿着现代性批判道路向前掘进。

　　令人惊异的是，占山并没有沉溺与流连黑色时期所开创的视觉图式和话语范式。作为一个极具探索性的、从不停息的艺术家，占山并不满足于已经取得的艺术成就。经过多次深入交流和长期评论追踪，我过去对此早已确信无疑。但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逃离既有艺术形式并开创全新表达路径的能力居然如此之强劲。仅仅2年，占山再次为人们奉献出“穿越城市”系列油画作品，显示出他惊人的艺术创造力。

　　生态、环境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是20世纪，尤其是上世纪中期以来，世界各个国家乃至文明体系的主导性问题。从科学到文化、从政治到经验，绿色理念已经蔓延和渗透到人类生活的各个角落。对于这一世界性的主题，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当代艺术中早已有了各种方式的展现和传达。就占山的个人艺术生涯而言，如果说，他1990年代的“新乡土绘画”在侧重歌颂自然对人类的恩典时表现出了某种程度上的非人类中心主义立场，那么，从2005年开始，他已开始在“红色时期”中关注原野大地浑然天成的庄严并在“黑色时期”通过干涸的河流和枯死的树木来表达他对生态危机的忧思甚至愤怒。这样的语境下，如何进一步将生态绘画推向更高远的艺术境界，无疑是摆在占山面前的重大课题。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当代生态艺术的创作实践也面临着同样的难题。

　　在我看来，占山2010年以来艺术创作真正的价值就在于回应这一历史难题并自觉承担起继续推进生态绘画的艺术使命。走出“红色时期”对庄严大地的敬畏和“黑色时期”对生态危机的忧思这双重生态主题之后，占山通过“穿越城市”系列初步发展出一种可以称之为“积极生态主义”绘画的艺术语式。

　　与一些流俗的生态主义绘画不同，占山的“积极生态主义”绘画并不是简单的城市反思或直白的、概念化的都市批判，它所传达的乃是一种人与自然、城市与环境和谐相处的生态理想。在“穿越城市”系列油画作品中，占山没有直接描绘拥挤、污染和嘈杂等“现代城市病”，而是将生命延续的温情与天人合一的美好愿望寄托在现代性城市身上。

　　占山2010的“穿越城市”系列作品延续了他一贯的高远地平线、大俯视角度和大尺幅画面的基本架上绘画语言。画面中的城市气势宏伟、体量庞大但却不失温馨，没有人口爆炸、光怪陆离的现代都市异化感，《穿越人间》(2010)里，一只候鸟展翅飞过城市与原野的上空，显然它表达着连接自然生命与现代城市楼群的象征功能。《穿越城市》(2011)中鳞次栉比、连绵不绝的高楼大厦色调温情而节制，与天空云层或是迁徙候鸟投射下来的蔚蓝色相互呼应，从而在生态观念与精神气质上与“黑色时期”的系列作品迥然有异。《大城之一》(2010)、《大城之二》(2010)同样将天际线放置在画面顶部，最大程度地扩展了城市空间。虽然没有直接出现人的身影，但是，因为有平静的水面和静谧的群山环绕，人的居所并没有脱离大地母体。占山还以更为浪漫化和主观化的方式将生态理想注入画面，有时是一面蔚蓝色的湖泊安祥宁静地荡漾在层层叠叠的群楼之中(《圣湖》2010)，有时是一座象征自然的山峰从城市中心拔地而起(《光明顶》2011)。这些作品以爱与信念消融了惯常生态艺术中的悲愤情绪和金刚怒目的批判锋芒。作为积极生态主义语式的绘画，占山“穿越城市”系列作品不仅让人们重温人与自然的和睦记忆，而且还让我们看到城市与环境其实有着同生互动的生态希望。

　　占山近年来的生态主义思想、艺术与行为明显受到明代思想家王阳明心学的影响。王阳明心学的核心命题是“心即理也。”在他看来，“夫万事万物之理不外于吾心”，“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占山积极主义生态绘画有一种基本姿态的转变，即不向外求理，不以消极和愤懑、悲观的情绪来面对后工业时代的生态危机与困境，而是以一种倾身而往的姿势面对今天所有的现实，在基督那里，这也正是爱和悲悯的姿势。他从红色时期和黑色时期一路行来，将希望与信念寄托在了人类的本真心性之中，寄托在了未来，寄托在了人性的悲悯与崇高当中。阳明心学同时还以“知行合一”来对抗“格物致知”，占山的艺术不是具有同样内在的“知行合一”吗？与消极生态主义艺术样式相比，它所具有的积极心态和建设性的方式及其中满怀的真切希望其实更有力量，这种力量提醒和催促人们面向未来以重构人与自然、城市与环境之间的和谐关系。

　　2011年10月于成都锦江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