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肖鸣：觅得百砚千姿

　　方肖鸣　　收藏爱好者，杭州“古越会馆”创办者。收藏有古砚600多方，年代贯穿两汉至民国各个时期，尤以唐宋石砚最多。 歙石长眉纹鹅形砚 越窑青瓷水纹马蹄砚

　　陈若茜

　　初次见方肖鸣，他正在温州博物馆的展厅布展。他所藏的百余方古砚刚结束在浙江省博物馆的展览，辗转来到此地。他正在跟馆方的工作人员商榷如何陈列那方澄泥砚，以及毛笔、楠木盒子、镇纸、切纸刀这样一整套文房用具，它们模样古朴且斑驳，一看便知已有些年月。

　　一问果然，这是宋代的一方澄泥淌池砚，尤显珍贵的是毛笔与楠木盒同它是原配的一套。砚为紫色澄泥制成，长方形砚体，形制规整，古朴而不事雕琢。砚盒为楠木，因年代久远，盒身已显斑驳。内有楠木砚座，座下有夹层，内置两支毛笔，笔杆较短，约为现在所见毛笔的二分之一。

　　与藏品先声夺人的气息不同，藏品主人则略显平淡：46岁的方肖鸣是温州人，腼腆，讲话慢条斯理，甚至略显沉默。他原本是当地一名银行职员，1989年开始下海创业，做过销售，开过建材公司，走南闯北的经历令他首先接触到越窑青瓷，并开始涉略古砚收藏。

　　2005年，已有一些藏品基础的方肖鸣与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在杭州合作创办了“古越会馆”，这里成为他展示古砚、迎来送往、结交同好的大本营。他在这里接待过来自日本、台湾、韩国、香港的古玩爱好者。令方肖鸣印象深刻的是，日本人对中国古代文化的推崇远甚于当今中国人，“他们来我这里参观，有跪下来接东西的，有先拜，再接东西过去看的。”

　　方肖鸣在这里也多次接待过原景德镇陶瓷考古研究所所长刘新园，他既是古陶瓷专家，自己也收藏古砚。他们交往达10多年之久，直到去年临近砚展开幕刘新园突然在上海病逝。他为方肖鸣在浙博的展览所写的序也成了绝笔。

　　作为晚辈的方肖鸣对刘新园非常敬重，“我到上海他家里看古砚，经常看到晚上12点多，他就在库房里搬进搬出。我说，‘你太累了，休息吧。’他总说，‘小方，你来了我高兴，我们再看。’”

　　“他跟我说，他1970年代去德国讲学，一个月的收入有6000美元，回来后文物部门规定做陶瓷研究的人不能再搞瓷器收藏，所以只好买砚台，那时候便宜，他收藏的古砚大概有两三千方，古书有几万册都放在景德镇。”

　　方肖鸣回忆说，“我做学生不够格，我常跟他说‘我就当你书童’……”

　　方肖鸣的人生际遇也因此被砚台所改变。他原本安安稳稳地在银行待着，在老家过朝九晚五的生活；亦有可能成为小有成就的企业家。而今他称自己“玩物丧志”，“我现在已经做不来求人的事情了，只想跟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喝喝茶，品品瓷，谈谈砚。”“我认为以藏养藏并不可耻，有时我也会卖掉几方砚，那也只是为了得到其他更想要的砚，我自己物质上的需求已经降到最低了。”

　　砚台对中国历朝历代文人而言意义特殊。正如刘新园所言，它陪伴从汉代至清末中国文化人有两千多年，两千年以来它和中国知识分子的距离仅仅只有40厘米。史料记载，宋高宗亲自参与到砚台石品的讨论；乾隆皇帝亲自主持编撰《西清砚谱》；民国大总统徐世昌不仅藏砚，还编撰《归云楼砚谱》……

　　十几年来，方肖鸣倾其全部精力收藏的古砚有600多方，年代贯穿两汉至民国各个时期，材质涵盖石、陶、瓷、漆、木、水晶、玉石、铜、银等，造型有圆、四方、八方、六方、随形、像生、带足、有盖等多种式样，品类繁复，将其全部陈列出来，俨然就是一部中国砚谱。

　　方肖鸣所藏砚中，尤以唐宋石砚为最多，约占全部藏品的2/3。之所以如此，一则受古代谈砚文献的影响。如明代学者陈继儒在《妮古录》中提出：“文人之有砚，犹美人之有镜也，一生之中最相亲傍。古镜须秦汉，砚必宋唐。”一则方肖鸣所处的杭州为南宋故都，江苏、安徽、江西、福建为其后方，这些地方出来的宋砚最多。在接触砚台的实践过程中，方肖鸣也发现，宋人的审美追求简洁，宋砚的形制最为古朴，文人气最足。

　　南宋歙石海棠形算筹刷丝砚是方肖鸣最喜欢的砚台之一，歙石石材珍贵，砚面呈海棠形，立面弧线下收，底部内挖成海棠形足。形制雅致、不事雕琢。据方肖鸣介绍，这方砚台是2004年一电工在杭州金都华府工地的废土堆里捡到的。方肖鸣通过查阅资料得知，这个工地南宋时是皇宫的北落马营，即官员进宫办事或觐见皇上，从北边过来，先在这里下马，然后步行入宫。

　　另有一方宋歙石长眉纹鹅形砚也令古砚收藏圈中藏友垂涎许久。这是一方宋代的仿生砚，砚体如鹅，作回首匍匐休息状，鹅喙横亘于砚池之上。“羲之爱鹅，后世很多文人效仿他，就雕成很多鹅砚。”方肖鸣说，“宋代仿生砚品种较多，但每一款数量很少，加之长眉子石品，所以更加难得。”曾有藏友夜不能寐深夜发短信要求割爱转让，方肖鸣愣是没答应。

　　方肖鸣的收藏中亦有不少古砚是独一无二的。比如一方宋代带影青瓷砚滴的歙石只履椭圆形砚。砚体呈椭圆形，堂池一体。砚缘中间有一圆形插孔，有原配的影青瓷人形砚滴，人物戴一斗笠，作盘腿拍鼓状，既似艺人，又似渔翁。

　　一个展览结束，另一个展览开幕，宋代的澄泥砚、毛笔、楠木盒子、镇子、切纸刀置于博物馆馆藏的距今800多年的红木书桌之上，瞬间就把人们拉回到人们想象过无数会的旧时文人书房。■

　　Q&A

　　收藏十问

　　Q：你怎么走上收藏之路的？

　　A：兴趣爱好。

　　Q：你记忆中最早的藏品是什么？

　　A：青瓷三熊足砚。

　　Q：你最喜欢的藏品是什么？

　　A：一方实在说不出来，至少有十方，比如南宋歙石海棠形算筹刷丝砚、宋歙石长眉纹鹅形砚等。

　　Q：你的“收藏之道”是什么？

　　A：务必求真务实，再谈好坏。

　　Q：藏品主要通过什么渠道收藏？

　　A：古玩市场，藏友间交流，日本、香港等地的海外回流。

　　Q：知道自己有多少藏品吗？

　　A：六七百方。

　　Q：你觉得自己是收藏家吗？

　　A：不是收藏家是玩家。

　　Q：你觉得收藏带给你的最大乐趣是什么？

　　A：精神享受。

　　Q：收藏中遇到过赝品或挫折吗？

　　A：肯定有过。

　　Q：有一天能放弃你的藏品或捐出吗？

　　A：现在还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