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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塑家王中:很多城市的公共艺术令人啼笑皆非

作者:佚名      藏界人物编辑:admin     
王中雕塑《拆迁计划》(1997) 王中雕塑《拆迁计划》(1997) 郑州东风渠1904主题公园里的雕塑 郑州东风渠1904主题公园里的雕塑 王中 王中

  赵晓兰

  人物简介

  王中,1963年1月生于北京,198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城市设计学院副院长。其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各大雕塑展,曾获中国环境艺术杰出贡献奖、新中国城市雕塑60年建设成就奖等,参与和主持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和2010年世博会的设计策划。 

  王中是位雕塑艺术家,更是一位从学院走向城市的公共艺术家。他属于德国哲学家本雅明所说的那种“都市漫游者”,喜欢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城市,他对城市有天生的敏感,总是能很快把握它的脉搏。

  城市离不开文化,拉丁语里,“文化”就是聚居的意思,和“城市”是同一个词。“那些有魅力的城市,让我们向往的是什么?几乎都是文化意象。如果没有这些,城市就只是一些街道、建筑,没有灵魂。” 

  2014年5月底,王中在工作室里对记者说:“世界经济发展的重心正在向文化积累厚重的城市转移。中国飞速的城市化进程,已经到了一个拐点,要从规模转向质量。时代正将注意力转向城市公共艺术。”

  壹 最可怕的不是拆迁,而是精神失落

  王中是地道的老北京,父亲做制版印刷工作,母亲是电影放映员。小时候他经常骑自行车去少年宫画画,在画架前他特别愉悦,每创作一幅好作品就很得意。他学画是“野路子”,到废品收购站淘小人书来临摹,画《三国演义》中骑马打仗的场景,乐此不疲。 

  14岁时,他被罗马尼亚电影《第八个是铜像》迷住了,电影开头讲一位雕塑艺术家为英雄塑像。雕塑家把烟头一捻,抓起泥土就创作,动作无比潇洒。当时正好北京工艺美术学校招生,父亲让他报考装潢,志愿表都填好了,他一出门就把志愿改成了雕塑专业。 

  学了四年雕塑后,王中被分配到北京工艺美术研究所从事木雕创作。这在当时是个令人羡慕的铁饭碗。但他却一直想报考中央美院,在他心里那是“残废了拄着拐杖也要进去的地方”。美院雕塑系三年招一次学生,名额也只有寥寥几个,王中背水一战考上了。在美院五年,他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连性情也沉稳精细起来。 

  毕业后,他留在美院雕塑系任教,同时也开始了艺术创作。他用作品表达着艺术家的个人体验。比如创作于2000年的“生命系列”,就源自接连发生的两件事情。在四个月的时间里,王中的父亲去世、女儿降生。当他推着父亲的遗体走向太平间,漆黑的通道里投射过来一束光,这样的情景触动了他,被他直接运用到了作品中。 

  他也在用创作表达对现实的思考。作品《老北京系列》、《拆迁系列》和他对这个城市的记忆息息相关。他小时候住在前门大栅栏大江胡同,就在城墙根上,不远处就是护城河,那是他儿时和小伙伴们玩耍的地方。后来搬了几次家,搬到哪里都是“拆”。 

  他的作品定格了类似这样的历史瞬间:一个蹒跚的老人拄着拐杖寻找他昔日的家园,他的记忆却被身后的一片断壁颓垣阻断。“最可怕的不是拆迁,而是老北京人精神的失落。这是我们这一代最痛心的事情了。”王中说。

  贰 很多城市的公共艺术让人啼笑皆非 

  上世纪90年代的一次日本之行,对王中的创作观影响至深,让他觉得艺术家不能只顾着“躲进小楼成一统”,要尽可能影响更多人的生活甚至思想。 

  那次王中受邀去给一个日本寺庙画壁画、做雕塑。两个多月里,他一边工作,一边被日本的温泉文化深深吸引。日本的温泉有雪山上的、楼顶上的、悬崖峭壁上的,他在各个温泉流连忘返,“不是贪图享受,而是充分地感受到了日本人把文化艺术和生活完全融为一体的境界,这种方式让日本人将东方文化很好地传承下来。” 

  由此,他开始思考“公共艺术”的价值。那时“公共艺术”在中国还是个陌生的概念。“公共艺术不是简单的公共空间的艺术,它强调的是以艺术作为一个纽带,来连接我们的生活,使我们的文化具有生长性。公共艺术不仅提升城市文化形象,还关系到培养什么样的民族。”王中解释道。 

  “凯旋门、埃菲尔铁塔、自由女神像、悉尼歌剧院,你到一个城市旅游,看到的最有魅力的部分很多都是公共艺术。最开始它们可能只是用来美化城市,但是后来更大的功能是为城市居民创造文化福利,进而影响这个城市居民的审美,甚至影响他们的行为。” 

  随后的十几年,王中一直倡导要在城市建设中导入公共艺术。这十几年,也是中国城市化进程最迅猛的时期,在他的设想中,本该有一批优秀的城市艺术范本诞生,但现实还是让他深感无奈。 

  “我们总是把城市规划和城市设计混为一谈,而今天我们仍然没有真正的城市设计。很多城市的‘公共艺术’都让人啼笑皆非,比如有个城市建了新的政府广场,请来一家广告公司,设计建造了四个立柱,上面是一个大球,意为‘四大班子托起未来的太阳’。可市民不买账,说是‘四大班子顶个球’,后来夜里偷偷把球拿掉,市民又说‘四大班子不顶个球’。所以我说,现在很多城市只是在制造垃圾,而这些城市垃圾的危害性很大。电影拍不好,还可以不看,但这些东西是强制性的,它们每天在你的眼前晃悠,你不可能把眼睛闭起来。”

  叁 城市有自己的历史、现在和未来

  “您在这方面作了哪些尝试?”记者问王中。“郑州东风渠1904主题公园算一个吧。”他回答说。2008年,郑州的官员考察了罗马的城市建设,希望将郑州也建成“雕塑之都”。但王中说服了他们,罗马的雕塑是经过上千年的积淀形成的,这明显不适合郑州。 

  他的团队查阅了大量资料,认为在近代史上,“火车”与“工业怀旧”是这个城市的关键词,他们还发现了1904这个年份,它是火车最初驶入郑州的历史节点。他们以现存的废旧铁轨为依托,做了一些等大的人像,有的等车、有的赶车,还做了一个火车头,试图恢复当年车水马龙的情景。铁轨的设计尤其匠心独运,一对情侣塑像手拉手走在上面,铸铜的枕木上写着关于爱情的各种预言。 

  去年,王中开始做北京四条地铁线的公共艺术项目。“北京地铁每天有超过1000万人次的乘客,如果他们都能看到地铁里的公共艺术,那将是博物馆、美术馆每天观众总量的千倍。”在南锣鼓巷地铁站,他建了一堵由4000多个琉璃块组成的墙,命名为“北京·记忆”。6厘米见方的琉璃块里,封存着来自市民和一些老字号的“记忆”,都是他们收藏并免费提供的纪念品。通过旁边的二维码,观众还能够上网阅读相关故事。 

  这件作品的政府投资是75万,但已花费了175万,其中100万是王中自己投的。如果简单做个壁画,可能只需花35万,他还能赚40万。“想节省成本,用树脂块就行,但琉璃高贵啊,完全是手工磨的。对我来说,做出满意的作品更有价值。”王中说道。 

  2013年,王中创作了“方舟一号”,他运用青铜和不锈钢两种材质,代表“阴阳”两种属性,表现传统与现代的冲撞、人性与秩序的冲突。这种冲突,也是一个艺术家内心对当代城市建设的反思。 

  “我们无限制地发展,很可能是给自己挖坑,或许有天我们都会被埋葬其中。”王中说,“有个美国朋友曾对我说,美国人考虑事情顶多不过10年50年,你们中国人太厉害了,思考问题以千年计算。中国皇城的布局,早在2000多年前《周礼·考工记》里就有了规划。明清北京城,被称为‘人类地球表面最伟大的个体工程’。但现在,这座城市的整体性已被破坏,留下的古迹都是孤立的,整个视觉体系凌乱不堪。外国人来了,除了看长城、故宫,印象里就只有装修豪华的娱乐中心、大饭店,这特别可怕。100年后再回头看,我们都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城市永远不是终结体,它有历史、现在和未来。王中的理想是通过一面墙、一座雕塑、一条街道,让城市的历史长河流动起来,让人感受到城市绵延不绝的生命。“我已经看到希望了。”他笑道。他创作的公共艺术作品像是植入城市的种子,在发芽生长。

  (本版由《环球人物》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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