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现代艺术的成熟与消退

　　摘要：台湾现代主义运动是伴随激烈的“现代画”论战展开的。到1965年前后，以“五月画会”和“东方画会”为代表的台湾现代主义艺术创作也进入成熟期，但同时这两个画会成员在艺术思想上的分歧也暴露出来。在台湾现代主义开展的初期，“…

　　推荐关键字 台湾现代主义 现代艺术的成熟与消退 　台湾现代主义运动是伴随激烈的“现代画”论战展开的。到1965年前后，以“五月画会”和“东方画会”为代表的台湾现代主义艺术 创作也进入成熟期，但同时这两个画会成员在艺术思想上的分歧也暴露出来。在台湾现代主义开展的初期，“五月画会”与“东方画会”对于抽象绘画的专注与重视 是相同的。但是随着部分成员在欧美学习的深入，其艺术思想与留守岛内的成员之间开始产生差异，比如萧勤于1956年赴欧研究印象主义、野兽派及抽象绘画之 后，发觉到西方哲学与中国哲学的极大差异，开始在其作品中更注重深刻内涵及融入东方精神，进而提出“绝对反对”自动性、放纵性、发泄式的“非形象主义”。 不料，这一观念遭到“东方画会”其他成员的强烈反对。1961年，刘国松撰文《东方画会及它的画展》维护抽象绘画，并极力推崇东方画会在引介西方艺术新潮 的贡献。西方抽象绘画对于在“东方画会”及“五月画会”的牢固地位可见一斑。但是，随着一种更为前卫的艺术形式在台湾出现，这种前卫的艺术形式延续了“五 月画会”与“东方画会”的现代主义思想，但在具体的创作上却采取更为宽容的态度，“其最大的特色，就是以非绘画性和实验性创作为主要理念”。在新的艺术思 想推动者中，黄华成(1935—)是最重要的一位。他在1966年元旦发表了“大台北画派宣言”，接着在杂志上不断发表文章，鼓吹前卫的思想，提出更为激 进的“反美感”“反形式”观点。1967年，台北艺专的学生举办了一次名为“UP展”的“反形式”的展览，参与者是黄永松、梁居正、奚松等人，他们一反传 统的架上绘画，采用日常生活中的废弃物，搭建或组合成各种场景，这些具有达达主义思想的装置，成为引领了台湾前卫艺术的新坐标。在这种新的艺术思想的冲击 下，以抽象艺术为创作内容的“东方画会”和“五月画会”也开始动摇了。1967年，为了不至于被新的前卫思想抛下，“五月画会”与“东方画会”也举办了类 似“UP展”的展览如“不定形艺展”，参与者有“东方画会”的李锡奇、席德进、胡永、秦松，“五月画会”的庄喆、陈庭诗、刘国松，以及黄永松、张照堂、郭 承丰。尽管叫“不定形艺展”，但实际上 “五月画会”的画家拿出的仍然是传统绘画，刘国松的是三幅水墨画，陈庭诗的是巨幅版画，庄喆的是两幅抽象作品。而“东方画会”的成员则有较大的突破，李锡 奇和秦松的作品都是以装置的形式出现的。这个展览暴露出上述两个画会在艺术走向上已经产生了较大的不同——“五月画会”坚持抽象或加上绘画的道路；“东方 画会”开始接受达达主义思想，在创作上更加前卫。这是这两个画会转型和衰落的第一个原因。

庄喆在画室里

庄喆 秋 油画 80×65cm 1964年

庄喆 高览 油画 197×127cm 1999年

陈庭诗 87—28 压克力 162×131cm 1987年

　　另一个造成这两个画会衰落的重要原因是成员的流失。“五月画会”与“东方画会”的成员从20世纪60年代陆续到欧美学习。1963年和1964年， “东方画会”的成员夏阳、李元佳、霍刚、肖明贤等人相继赴欧美学习。1967年，陈昭宏赴法国留学。1969年，秦松赴美定居。1970年，欧阳文苑移居 巴西。“五月画会”成员移居或赴欧美留学的有李芳枝(1957年)、陈景容(1960年)、郭东荣(1961年)、顾福生(1961年)等人。刘国松与庄 喆也在1965年和1966年赴美国考察学习。在画会重要成员离开，又得不到补充的情形下，“东方画会”和“五月画会”在现代主义运动的影响力逐渐下降。 再加上70年代社会政治环境的改变，台湾现代主义运动失去了发展的推动力。1966年大陆发生“文化大革命”运动，传统文化被当作“四旧”，而一向以中国 道统嫡传自居的国民党，企图利用这场运动，打起复兴中华文化的旗帜，以反对大陆共产党，并利用“民族文化”为其在台湾寻找思想基础。1966年11月12 日，在孙中山一百周年诞辰之际，孙科等1500人联名给台湾“行政院”写信，建议发起“中华文化复兴运动”，要求定每年的11月12日为“中华文化复兴 节”。这个运动在70年代初期形成高潮。除去很多政治性的口号之外，有价值的工作是出版了一系列古籍的今注、今译著作，如徐复观的《中国艺术精神》就是在 此时期出版的。有研究者认为，他与刘国松等人的“现代画论战”也是造成现代主义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的原因之一。20世纪70年代以后，台湾进入“乡土艺 术”时期，写实大行其道，抽象画风不为人所重，尽管已经离台的现代主义画家大多没有受到这种画风的影响，但他们在台湾岛内艺术界的影响却大大降低了。

刘国松 月球漫步 水墨 压克力 1969年

　　1971年底，“东方画会”在台北凌云画廊举办了第十五届也是最后一届展览，结束了十五年的历程，“五月画会”则持续到1975年的美国明尼苏达州 立大学博物馆展览才告结束，在岛内的最后一次展览是在1972年。尽管如此，这两个画会的成员并没有停止现代艺术的探索。萧勤(1935-)在60年代后 期开始尝试由手绘涂写转为理性结构的研究。到80年代以后，又放弃了直接从形式上对“禅”图解的方式，而开始创作“气”的系列。夏阳(1932-)在移居 法国巴黎之后，一度受培根和摩尔的影响，到美国纽约以后，画风又变为超级写实主义。超级写实画风在70年代台湾“乡土写实”时期风行一时，夏阳的绘画风格 是否影响了岛内画家未为可知，但他们之间存在着相当密切的联系是大有可能的。1969年，刘国松首次展示了他的“太空画”系列，这是其个人风格成熟的标 志。“‘太空画’时期的产生，主要是受到1969年美国太空船升空，人类首次自外太空拍回地球照片，及登陆月球的历史性创举所激发。”太空画在1969年 5月参加了美国玛瑞埃塔学院举办的“主流国际美展”并获得好评，这使刘国松树立了太空画创作的信心。刘国松1971年离开台湾，前往香港中文大学任教，并 创办了现代水墨课程，此后他的绘画风格一直处于变化当中。1972年底，他在连续创作了300多幅“太空画”之后，发觉有偏离中国水墨走向西方现代主义艺 术的危险，于是引入中国传统的“水印”“水拓”技巧，使之增添了不少传统绘画的韵味。庄喆(1934-)从50年代开始就一直致力于“东方式的抽象绘画” 研究，在形式上并无大的变化，但在思想层面上却日渐深刻。他反对把西方艺术与东方艺术截然分开，认为从事中国现代绘画研究者，不仅需要经过西方艺术的洗 礼，还必须懂得现代艺术的演变。他反对“国粹主义”，也鄙夷“全盘西化”，认为“艺术又属于当时时空的形式，但也有超越时空的内涵”。1973年，庄喆赴 美创作，在表现方法和材质上都有新的突破，此后的作品蕴藉敦厚、流畅自然，充满东方灵韵。留守台湾的现代主义画家虽然没有离开抽象绘画的探索，但也因形势 变化改变了一些绘画风格，如吴昊，他在20世纪50年代的作品主要采用“自动性技巧”，之后转变为半抽象性质的线面结合方式，在色彩上追求东方的神秘与古 朴。1970年代一度从事描绘台湾乡土风情的版画创作，不过在80年代以后，他又回到油画创作上，作品又充满了民间色彩，平涂的艳丽色调充满民俗意味。其 他东方画会的陈昭宏、李锡奇、黄润色在1970年代的创作仍然延续了早期的艺术精神，但在形式上也都发生了变化。李锡奇在1974年举办了个人展览“月之 祭”，这个展览标志着他多元风格的结束和个人风格的形成，此后，他的作品大都将书法性的线条与鲜明的色彩相结合，“表达一种时间意象在宇宙行进中的空间现 象”。总之，尽管现代主义在70年代处于消退的境地，但其成员的艺术创作不但没有停止，相反，还相继进入各自的成熟阶段。

李锡奇 作品A 漆画 139.7×270cm 1986年

　　除了“五月画会”与“东方画会”两个画会外，成立于1959年的“现代版画会”也值得注意。“现代版画会”的成员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术界十分 活跃，其中包括陈英风、秦松、李锡奇、陈庭诗、江汉东、施骅等人。陈英风入会后不久因为筹建“中国现代艺术中心”之故退出画会。秦松早年是诗人，1959 年，他的版画作品《太阳节》获得巴西圣保罗双年展荣誉奖，他的作品吸收了中国传统石刻艺术，同时又融入现代绘画的构成意识，所以给人耳目一新之感。陈庭诗 即大陆来台的版画家“耳氏”，他的创作风格吸取了水墨画的技巧，又有新奇的构成，呈现一种大音若寂、宇宙无垠的浩瀚之感。江汉东的作品颇有稚拙的民间趣 味，他的版画线条细腻，构图多变，色彩单纯，造型古朴。李锡奇的创作风格多变，他在加入东方画会之后，成为画会的骨干艺术家，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为台 湾现代主义艺术的延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李锡奇的早期作品如《落寞的秦淮河》(1958年)、《失落的阿房宫》(1958年)重视线条的作用，以平面化的 组合营造出一个个富有节奏张力的画面。1965年，李锡奇在第九届东方画会展览上，推出了《赌具》系列，1969年又以《方圆》系列惊艳画坛。李锡奇善于 利用媒材，通过不同质感的材料创作风格迥异、技法不同的作品。他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所尝试的漆画系列作品，充分凸显出中国传统画材的现代价值。

陈正雄 花开的天空 油画 89×130cm 1975年

　　在现代主义探索中，台湾抽象绘画得到迅速发展，其中所出现的抽象画家也为台湾现代主义美术运动提供了标杆。在抽象绘画家中，以庄世和、刘容生、陈正 雄为代表。刘容生曾与庄世和在1964年创立“自由美术会”，他的色彩浓厚而单纯，明朗而强烈，从60年代中期开始，他在作品中加入大量的金箔、银纸等材 料，形成富丽堂皇而又神秘的画面气象。陈正雄(1935—)是台北人，早年在郭雪湖的介绍下投在李石樵门下学习素描。1954年，陈正雄的作品《瓶花》入 选“台阳美展”，1956年随金润作学习油画。1959年，陈氏从中兴大学毕业，开始投身绘画创作，不断入选省展和“台阳美展”，逐渐在台湾声名鹊起。陈 正雄的早期作品即有抽象意味，在1960年代全面转入抽象创作。他的作品充满流动、飘逸的气质，色彩奔放、热烈，充满南台湾的特质，具有顽强的生命感和优 美的节奏感。

　　台湾现代主义的兴起与消退都与其所处的时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同台湾在各个历史时代所体现出的艺术精神，现代主义创作也带有鲜明的时代特色。现 代主义艺术的成就不仅在于开拓了台湾美术的艺术形式，还给台湾艺术史留下了鲜明而不可磨灭的印记，这些艺术的探索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当代美术发展中也 得到了呼应和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