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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军:在画布上堆积人生

作者:佚名      油画雕塑编辑:admin     
沈军 沈军

  本报记者  徐新芳

  沈军,1938年出生于中国上海,1962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本科。历任广东省美术家协会油画艺委会委员、广东油画学会副主席。现为广州美术学院教授、中国油画学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会员。

  送外孙女上学后,76岁的沈军先生和妻子、小女儿在家对面的咖啡馆吃早餐、聊天,窗外北京的天空还算晴朗,让人感到温馨。沈军的风景画除了自然的风景物事,还有古关、古城、小巷、木屋等人文景观,苍凉、厚重之中也包含喜悦、安稳。

  沈军的很多作品与水有关,波平如镜的水面,有江南水乡的柔情,有穿透生活的澄澈,有阅尽千帆的寂然。他画过一幅《守望者的灵魂》,那年他坐船去上海浦东看望姐姐,看到河边的芦苇千姿百态,不怕风吹雨打,很坚韧,便用特别鲜明的金黄色来画下这种精神。去年圣诞节沈军在北京办过一次个展,正是以这幅画的名字命名。

  沈军的好友、中国国家画院油画院院长詹建俊如此评价沈军的画:他的画境是凝重而实在的,因而他的绘画语言也是质朴而单纯的,画面构图简洁概括,笔法浓重沉稳,不尚虚浮与华丽,具有鲜明的艺术表现力。

  画自己心里面的东西

  沈军在上海的一户工人家庭出生长大,至今他都记得给他绘画启蒙的小学班主任葛福娟老师,他喜欢临摹老师画在黑板上的东西,而老师会给他打100分,会把他的作品挂起来向同学们展示,肯定他的绘画天分。到中学,“大家一起到外面写生,到农村里去,都是水乡,这对我影响比较大,我的绘画当中,江南的东西比较多,上海的情结比较重。”与此同时,沈军还到画室去学画,“上海淮海路上的画室应该说在全国是比较早就存在的,是以前外国人开的,纯粹就是学画,就像在巴黎一样。巴黎塞纳河边有很多画家的工作室,也影响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我进到那样的空间,对学习绘画就比较坚定。”

  之后沈军考上广州美术学院,并在1962年留校任教,但各种政治运动接踵而至,他曾被下放到广东英德茶场,在那儿待了4年。1978年,沈军到上海观看第一次从欧洲引进的法国乡村画展,并到颜文樑先生家去拜访,“老先生拿他在法国留学时画的作品给我看,街景、风景非常印象派,非常地道。但回来后,他接受中国文人画的东西,作品融合了很多中国绘画元素。现在我们在拍卖行里可以看他的一些小风景画。”

  这对沈军创作风景画有了一定启示,他不是单单对客观景物的写实,而是将中国文人画的精神融入到油画创作中。“我比较喜欢看中国画,中国画论里面讲了很多,不完全是造物、图像,更多是画家心里面的东西,油画家为什么不能也这样做呢?艺术更高的境界是画家自己心里面的东西,我比较安静,画出来的东西也比较安静。”

  如何画自己心里面的东西?沈军说:“80年代初的写生,让我改变了一般人的写生习惯。我一天画好多张构图,每一张只画一半或者三分之一,我就不画了,回来以后,离开了实际对象,又张罗着画,画留给我印象最深的那一刻。这就训练我画心中的东西,这种观念也是慢慢形成的。”

  作为活跃于广州画坛的一分子,沈军参与了广东油画学会的创建,同时也是影响很大的广州105画室的重要成员。八五新潮到来时,中国艺术家们受到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理论的洗礼,而广州105画室的画家们早已有了作品来回应新潮流,并在1983年和1984年分别举办了“15人油画展”和“黄金时代油画展”。他翻开手中的画册,指着一幅1985年创作的《黄金的斑迹》说:“这是我画的西安皇宫的门,它曾经辉煌过,但是没落了以后,金箔浮在表面,最后显现的是那扇沉默的木门。当时出现这样的画,已经很前卫了,这种构图已有观念艺术在其中。”

  在水边,跟天地对话

  沈军四处走走看看,写生画画。“因为我喜欢风景,喜欢大自然,这30年都在画风景。我的风景没有一只小鸟,没有一个人,因为树木也是有生命的,流动的大地是有生命的,天空中飘动的云彩是有生命的,光的变幻是有生命的,人类留下的建筑、古迹、名宅,也是有生命的,所以我觉得在我的创作中,不需要有人来点缀,不需要牛羊、鸭子来点缀。”

  沈军的风景画虽无牛羊、鸭子来点缀,但每一幅的背后都有故事,都意蕴深长。创作于1986年的《细胞》,是他到重庆两路口画的吊脚楼,“临江边都是吊脚楼,千家万户,高高矮矮。当时刚刚有邓丽君的歌传进来,女孩子穿喇叭裤,年轻的小伙子拎着录音机,在临江边东家串到西家,上上下下,川流不息。我感觉特别有人气,有人的味道,尽管房子是破破落落的,但一种新的文化已经开始进入到人们中间,特别是年轻人中间。”而当他2007年再去重庆时,之前见到的吊脚楼全部被拆了,他提笔画下一幅画,挤挤挨挨的吊脚楼被一幢幢孤立的高楼大厦取代。

  沈军在水乡中长大,1996年后他的大部分风景画作品都和水联系在一起。“我认为水是生命的源头,水是运动的影子,水滋润万物,水给人希望。江南、广东,长江水、珠江水一直伴随着我。水就是一种生命,我画的水都是比较静的,我觉得你在水边,会跟天地对话。”

  《霜冷·长河》这幅画描绘的是余杭,沈军在那无意中参观了良渚文化博物馆,他就以河水为分割线,画了民房倒映在水中,上面的民房是写实的冷静的灰色,下面的倒影是五彩绚烂的。“我画的是两个时空,一个固定的时空,一个流动的变换的时空,我把两个时空放在一个画面当中,这就是我心里面的东西。”

  有一次坐飞机时,沈军无意中在杂志上看到大卫城的介绍,对那里产生了向往,他就跟着旅行团沿着耶稣传道的路线去走,到了约旦河,“世界上很多人来这河中受洗,我感觉到这个水是如此的神圣,它对人的影响是如此深远,经过这个水的洗礼,你的生命就得到了新的精神,所以我就画了两幅《约旦河的启示》。我这水面画得特别亮,用特殊的光的处理,这是精神的光,你进到这里面去,你可以和天联系在一起。”

  去金沙江第一湾时,沈军租车从丽江出发,阳光很灿烂,但到了中甸,天开始下雨,经过7个小时的奔波,终于到达奔子栏,天没有下雨,但天上都是云。“沿着金沙江一直走,大家都很激动,很快乐。这时,突然从云里透出一束束的阳光,照着金沙江第一湾,云在走动,光也在走动,但你感觉到是大地在走动,山在走动。所以我画的这幅画,是一束光照着这个地方,光点很多,原本是绿调子,我就处理成紫红的调子,比较热烈。我作画的时候,不会在细小局部寻找许多色彩变化,我总是在大的色彩布局方面下极大的功夫,我会去反复地涂抹,不断进行调整。我习惯用‘意向’中的色彩去设置我所要描绘的部分,力求达到我所向往的效果。我给这幅画起了一个题目叫《至尊的足迹》,至尊就是光。”

  想办法过好每一天

  到自然中去写生,对沈军来说,是到大自然当中去玩,去感觉,不是刻意为了画画,但总有触动他的风景,让他驻足,让他用画笔来沉淀心中的想法。去坝上游玩时,他拍了很多白桦树的照片,一棵一棵的白桦树带给他哲学的思考。他画下一幅画《相错》,“白桦树的树干前后透视的错落、粗细的变化,让人感觉到一种相互依靠的关系,而且不管黑夜白天,永远依存在一起。我想到了阴阳关系,我就从对比的角度去表现这个状况,同时还有小的树枝在生长,这是生命的表现。”

  从植物的生命观照到人,沈军的经历也让人思量,从上海长大,到广州工作,现在居住在北京,他一直是生活在大城市中。那他笔下的自然风景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以为他借此逃避城市。而一旦了解到他从1968年到1972年在英德茶场的生活,你才能恍然大悟。“‘文革’中我到干校待了4年,很多人老是对这一段感到很沉重,我这个人很怪,我不是对政治感兴趣,我对有这种阅历感觉挺好。做每件事情,碰到何种情况,我都把自己摆得很好。我在大田里边插秧,放牛,躺在那里晒太阳,尽管没动笔,心里还在想着绘画。我养了两年猪,到山里面给猪去采草药,给猪打防疫针,给猪配种、接生,我觉得这都增加很多乐趣。从大学的高楼里来到农村的茅棚,我觉得这让我放下来,安静下来,让我的人生有一个思考。人在一生中间,会有很多变化,有很多经历,要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愉快。我觉得我这一生是做到了。”

  沈军翻着手边的3本画册,那些过去的日子历历在目,都在这画中。哪幅被人收藏了,哪幅去参展却被弄丢了,哪幅被买走了,哪幅还需要继续修改,他念着这些,神情安然。“我这张画,改过无数次,我大女儿就说,你一辈子都在画布上堆积。这句话我觉得挺有意思,不仅仅是改动,在原画上堆积,也是人生的堆积,是无止境的。去年我去了巴黎的塞纳河,有点像回到我小时候住的上海,那些巷子、石头铺的马路,上海以前也有。我看看能否画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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