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书灭迹的闹剧其实不会落幕

　　高鸿

　　中央纪委上月底发布消息，河南省人大常委会党组书记、副主任秦玉海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除了“官员”头衔，秦玉海还是一名“摄影家”，其用于宣传河南风光的摄影作品悬挂于北京 、上海、南京 、广州等一线城市的地铁线路。北京地铁相关负责人9月22日上午表示，对于地铁里的秦玉海的作品，将会撤下。

　　这样的讽刺场景屡见不鲜却又屡续不绝：一些官员在位时，其所谓的书法、书画包括摄影作品常被众星拱月式地四处悬挂张贴。一旦涉腐落马，无须号令，其作品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销声匿迹。各单位的态度之坚决令人刮目相看。秦玉海的摄影作品所遭遇的冰火两重天，只不过是上述现实的又一寻常例证。

　　这“无情”的结局，使我一下子联想到2009年广东省政协前主席陈绍基落马后其书法作品的“遭遇”。秦玉海与陈绍基可说是一对前赴后继的“难兄难弟”，辉煌与劫难是如此的一致。

　　当年，陈绍基落马的“后事”不仅仅是纪委和司法机关对其违规违法的犯罪事实的立案侦查，且因其是位高权重的高官“书法家”，曾经在“马”上“扬鞭”挥毫的“墨宝碑刻”也在逐一查毁之中。

　　中国的官场和艺术界总是有着理不清看不明的讳莫如深的牵扯，而这讳莫如深的牵扯，其结果，必然是一出出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闹剧。

　　当年广东省境内忙不迭铲除陈氏“墨宝”(处处绍基字，广东铲除墨宝忙)显然不是什么新鲜事。此前广西对全国人大前副委员长成克杰的“墨宝”、江西对前副省长胡长清的“墨宝”、广东对广东省人大前副主任欧阳德的“墨宝”及至今天对秦玉海“摄影作品”采取的“无情的革命行动”，几乎是一个屡见不鲜的常态。

　　我不理解的是，这劳民伤财的“无情的革命行动”，其“革命”的对象究竟是针对那些东窗事发的高官，还是针对那些当时趋炎附势而现在仍然身居要职的各级官员？由“狗屎”变成“墨宝”、“艺术”，再由“墨宝”、“艺术”变成“狗屎”这一无知的荒诞闹剧的“剧作者”究竟是谁？而让这一“剧情相同”、“角色相同”的无知的荒诞闹剧不断上演的原因何在？难道责任仅仅是那些愧对人民的信任、愧对党的多年培养的腐败高官？

　　恕我直言，究其原因是官场生态环境和艺术界的生态环境发生了变异。变异的结果，说直白一点，即是贪官不仅要不放弃高风险“权力”的利益，而且还追逐在他们看来不受纪检委约束的“艺术”的利益。这，抑或就是贪官的高明之处。

　　事实上，仅有贪官的“高明”显然不能成为闹剧的全部素材，它需要与之相配合的“辅助条件”，那就是有一大批为之倾倒的附庸。如果说，贪官是一个附庸风雅的“卵巢”，那么他们的附庸即是一条条趋炎附势的“精子”。如此的“卵巢”和“精子”媾和便有了形形色色、精明能干的怪胎，而这怪胎的本质属性则是一批先是奴颜媚骨、阿谀奉承，后是看风使舵、投井下石并“爱憎”分明的变色龙。

　　以陈绍基题写“广东省古村落”为例，地方官员狗眼看人低地拒用广东省文联主席刘斯奋(第四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中国文联委员、中国美协理事、中国书协会员、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书写的题词，且以陈绍基是省政协主席，官职比刘斯奋高，而且陈还是省书法家协会主席，请他题词、题字名正言顺，故而坚持要“请绍基同志题”(据悉请陈绍基题此六个字，润金不薄)。结果原定于3月27日在惠东县多祝镇皇思扬村举行揭匾仪式，省市各级相关部门的领导已接到请柬，但就在准备赴会前夕，3月24日却接到“仪式延后，何时举行另行通告”的一纸紧急通知。缘由是陈绍基涉腐被中纪委立案侦查，省有关部门领导通知，陈为古村落的题字及落款署名等，必须铲除，改用电脑打字。因工程量大无法按时完工，只好推后揭幕。

　　当然，这类由“树碑立传”到“毁书灭迹”的闹剧不会因为秦玉海的摄影作品被撤除而落幕，它还会继续。因为，中国的书画艺术和摄影艺术等艺术行业，随着“官本位”意识的深入人心，“书画家”、“摄影家”这些头衔已经不是人们追求的唯一，说穿了，争当“书画家”、“摄影家”已成为过去时，而争抢完全可以靠忽悠且无政治风险和经济风险的“艺官”才是现在进行时的终极目标。

　　在“官本位”隐形“权力”的作用下，一些艺术组织已经成为风险几乎等于零的腐败温床。

　　由“官本位”而衍生的“政治地位＝学术地位”的“学术格局”，使得高雅的艺术被“奸淫”的满脸晦气——“书法官”们堂而皇之地成了“权威”、“大师”；而市场对“书法价位”的认知也是“书法官”级别越高，其作品价位也越高。这一源于“位高权重”的官场恶习的“位高字贵”现象的盛行，抑或正是导致如成克杰、胡长清、欧阳德、陈绍基、秦玉海之流以及那些曾经簇拥他们的官宦以及一些所谓的企业家、商人所导演的一幕幕亵渎艺术、勾结洗钱、糟蹋国民钱财的恶心闹剧的病根之所在。

　　令人不得不思考的是：今天兴师动众铲除当时也是兴师动众铸就的成克杰、胡长清、欧阳德、陈绍基的“墨宝碑刻”和秦玉海的摄影地铁碑廊，难道就真的能还中国艺术界一个洁净的空间？给贪官们一个警示？从此就不会再出现张克杰、李长清、欧阳劣、王绍基、胡玉海之流的高官“艺术家”？我看不然！

　　(作者系书画评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