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珍藏一封未寄情书60载

陈洁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管理局供图

　　1949年1月10日，淮海战役胜利结束。然而，就在胜利的那天，一向被战士们称作“战地玫瑰”的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文工团女兵陈洁，却在国民党最后一轮的空袭中，被子弹夺去了年仅25岁的生命……

　　2009年10月20日，在陈洁烈士牺牲60周年之际，一位83岁的老人受其兄长—当年陈洁的恋人陆觉民之托，来到淮海战役烈士纪念馆，捐献了陈洁烈士遗物近20件。日前，扬子晚报记者在徐州市档案馆和淮海烈士纪念馆，看到了当年烈士陈洁留给陆觉民的书信，揭开了烽火线上“战地玫瑰”一段令人扼腕唏嘘的爱情故事。

　　[引子] 珍藏60年的恋人遗物

　　2009年10月20日，一位80多岁，身穿整齐中山装的老人独自来到淮海战役烈士纪念馆，走到陈洁烈士的照片前，老人停了下来，注视了许久之后，缓缓地告诉纪念馆工作人员：“我想捐赠陈洁烈士的遗物。”老人的到来引起了纪念馆工作人员的好奇：他究竟是谁？和陈洁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有烈士诸多的遗物？

　　老人名叫陆铁民，83岁，住在河南新乡市。此次专门来到徐州，是替哥哥陆觉民完成心愿，把陈洁的遗物捐出来。

　　看到工作人员疑惑的眼神，老人解释说：“我哥哥陆觉民是陈洁同志生前的恋人，六十年来，他一直保存着陈洁的遗物。为了照顾家属情绪，他让我来办这件事。”

　　说完，老人从提包里小心地拿出了近20件遗物，这批遗物包括陈洁烈士的照片、穿过的衣物、用过的钢笔以及入党志愿书，其中最珍贵的是陈洁写给陆觉民的一封封亲笔信。

　　老人说，这些东西本来是哥哥陆觉民一辈子的秘密，但是哥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他生怕有一天记忆会消失，而这些遗物被后人当成没有用的破烂扔掉，所以选择捐献出来。

　　正是这些遗物，揭开了那段封存60年催人泪下的战地爱情故事。

　　60多年前，那段令人扼腕的战地爱情

　　[恋人·战友]

　　青梅竹马两恋人

　　一起入伍去当兵

　　一个在文工团，一个在测绘部队，见面少就以书信寄情

　　对于哥哥陆觉民当年和陈洁的恋情，淮海战役烈士纪念馆记录下了陆铁民的一段描述：

　　“哥哥和陈洁是青梅竹马，在上海两人在同一所中学读书，对共产主义产生兴趣，学生时候就一起发传单，搞地下工作了。后来他们去了不同的部队，我哥哥在部队搞测绘工作，她成了文艺兵，两人从同学逐渐变成恋人，感情很深。”

　　在徐州市档案馆提供的陈洁烈士资料中清晰地记录着：陈洁同志1940年参加浙东纵队，1942年回到上海，1944年再次入伍。记者对比陆觉民的资料发现，他也是在1944年从上海正式入伍，在浙东抗日根据地鄞江区开展游击活动。

　　陈洁和陆觉民在同一年共同选择加入浙东纵队，原来是因为两人在入伍前已经萌发了爱情的种子。

　　在陈洁烈士写给陆觉民的信中，记者找到了这样一段话：“您在上海快要跟我分别的那个晚上，跟我谈了很多话，虽然我感到很突然，但我了解您是有很多地方值得我爱您的。虽然我和小琳同时都对您很有好感，但我见到您时，总感到要说的话都憋进肚子里去了。”这段话记载了陆觉民离开上海入伍前对陈洁的表白经历。虽然后来二人在同一个大部队，然而一个在文工团，一个在测绘部队，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于是两人一有空，就会通过书信联系对方。

　　前线的战况和对方的工作情况是他们讨论得最多的话题，他们的感情，也在战火纷飞的环境下得到了历练。

　　[约定再会]

　　战役胜利前夕

　　女兵写下相会约定

　　谁也没想到，这封炽热的情书没来得及寄出，已成永诀

　　1948年，陈洁跟随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二师文工团来到淮海战役战场，而此时陆觉民的测绘部队也来到了徐州。这段时间，陈洁多次在信中谈到了自己渴望战斗，希望上前线的想法。

　　在1948年7月10日的一封信中，陈洁写到“这次任务，许多同志留在了后方，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的身体更好，这是优势。希望您也注意身体，希望看见您健康的体魄……”在信的末尾，陈洁说，打了胜仗再汇报消息。

　　终于，一个月后，陈洁所在的文工团来到了距离陆觉民所在部队驻扎地临沂慰问演出。当陈洁满心欢喜地跑到临沂时，却发现陆觉民所在的部队刚刚迁到了20里以外的据点。

　　无奈的陈洁在信上匆忙写道：“我恨恨地回到了营地，再去找您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是写信。任务需要往南走，我们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分别，希望您有空能来看我。”

　　这次和恋人近距离地擦身而过，却给陆觉民心中留下永远的遗憾。越来越紧张的淮海战役让这对恋人见面的机会成了泡影。

　　就在淮海战役宣布胜利的前一天，即1949年1月9日，陈洁在给陆觉民的最后一封信里，用兴奋的语气写道：“觉民，我们已经看到了胜利，……等打完仗，再会！”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封信竟成了最后的诀别。

　　[玫瑰凋谢]

　　胜利的那一天

　　她在空袭中牺牲

　　敌机子弹像雨点般落下，她扑在伤员身上……

　　1949年1月10日，围歼杜聿明集团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胜利就要来临，但前线零星战斗依旧在个别村落附近进行着。顽抗的国民党守军与围歼他们的华东野战军依旧在血拼，受伤和死亡还在发生。此时，抢运所有的解放军伤员成为一项重要任务，主要由民兵和女战士们负责这项工作，陈洁也在其中。然而就在陈洁护送伤员的时候，国民党出动20多架战机对地面猛烈轰炸和扫射，忽然，一架敌机俯冲而下，扫射出下雨一般的子弹，夺走了陈洁年仅25岁的年轻生命。

　　在徐州市档案馆收藏的一份资料上，记载了时任《大众日报》的一位记者亲眼目睹陈洁在战场倒下的全过程。

　　“纷乱的战场上，一个柔弱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棉衣上全是泥水，一缕秀发从军帽中散落出来，贴在满是汗水的脸上。华东野战军绝大多数官兵都认识她，因为她是野战军文工团最漂亮的女孩，在官兵们看过无数遍的歌剧《白毛女》中扮演喜儿。下午，国民党军的飞机在轰炸和扫射，这种轰炸和扫射已经变成了一种不分敌我的疯狂屠杀。子弹从一架俯冲扫射的敌机上下雨一样落下，她扑在了正在抢运的解放军伤员身上。”

　　[再见，爱人]

　　他庆祝胜利时，

　　收到恋人未寄出的信

　　她原本可以撤到安全区，但主动要求上前线抢救伤员

　　当天，“喜儿”死了的消息传遍了军营，许多看过陈洁演出的战士不敢相信这朵年轻的战地玫瑰就此与大家永别。

　　与陈洁搭档演出《白毛女》的战友告诉《大众日报》记者，陈洁在演喜儿时，把自己在上海当童工的遭遇与喜儿的悲惨命运联系在一起，使得战士们特别受鼓舞。除了演出，陈洁还经常不顾个人安危上前线抢救和护理伤员，是文工团的楷模。而在牺牲的当天，陈洁还发着高烧，本来二师文工团已经安排她先行撤到安全区域，但是，她拒绝了这样的安排，主动要求和其他文工团战士们一起来到阵地抢救伤员，见证淮海战役最后的胜利。

　　战友们在陈洁的遗物中发现了一本抄有246首革命歌曲本子，还有她的战地日记，在日记中，陈洁这样写道：“我懂得今后应该怎样为党工作，怎样贡献我的终身。我的心像激流一样挺进，解放上海，解放全中国……”

　　陈洁牺牲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同在淮海战役战场的陆觉民那里，在部队庆祝战役取得胜利的时刻，陆觉民收到的却是爱人的遗物—陈洁生前使用的钢笔和写在牺牲前夜那封没来得及寄出的信，信上写着“我们已经看到了胜利……等打完仗，再会！”

　　后记

　　战争结束后，陆觉民随部队回到上海定居，目前老人因病住在疗养院中。记者在采访中曾多次试图联系陆觉民本人，其亲属考虑到老人的身体状况和其妻子的感受，婉拒了记者的采访要求。

　　记者试图联系陆觉民的弟弟陆铁民。遗憾的是，陆铁民老人已于今年7月29日不幸去世。而对陈洁烈士的印象，陆铁民的子女也大多停留在父亲生前和伯父陆觉民聊天时的断断续续的话语之中。不过，陆铁民老人之女陆为群告诉记者，自己曾经多次陪父亲去看望居住在上海的伯父，在她和父亲眼中，陈洁烈士似乎是伯父永远难以忘却的美丽回忆。

　　陆为群说，退休后的伯父经常一个人翻看、抄写陈洁烈士写给他的书信。“每次到了伯父家，他总是避开孩子，单独找我父亲聊起陈洁在战场上的情况，伯父为了保存陈洁的书信，还专门把部分书信抄了一遍交给我父亲保管。”

　　本期主角

　　“战地玫瑰”陈洁 革命烈士，华东野一纵二师文工团员

　　陈洁简介(1924-1949)，上海人

　　曾在鲁迅艺术学院学习，参加过宿北、鲁南、莱芜、孟良崮、开封、济南、豫东等淮海战役。

　　她能歌善舞，饰演的“白毛女”深受战友喜爱。

　　1949年1月10日，淮海战役胜利当天，陈洁在国民党飞机空袭中，为救护伤员牺牲，年仅25岁。

　　现在淮海战役纪念馆展出的陈洁烈士《246首革命歌曲》手抄本为馆藏二级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