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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国强:葬礼上空的黑云

作者:佚名      当代艺术编辑:admin     
蔡国强:葬礼上空的黑云 蔡国强:葬礼上空的黑云

  

  策展人杨·荷特 (Jan Hoet) 是比利时根特S.M.A.K(Stedelijk Museum voor Actuele Kunst)当代美术馆创始人,年轻时策划了世界上最早的因地制宜的装置艺术展。与蔡国强合作九次、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2014年2月27日,因心脏病发去世,享年77岁。蔡国强参加了杨·荷特在比利时根特(Ghent)的葬礼,也完成了他们的“第十次”合作。

具有全球影响力的中国艺术家 蔡国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中国艺术家 蔡国强

  见Jan的最后一面

  Jan躺在床上,是在医院地下室的太平间里。他穿着蓝灰色衬衫,套一件鸡心领紫红羊毛衫。光芒逼人、爱撩女孩子的眼睛,在闭目养神。他人好像小了些,连大鼻子也小了。只有那双手还是那么大,搁在胸前。以前他的手总停不下来,说话时带着手势,而且不是捏着烟就是端着酒或咖啡。

 杨·何特(左一)与蔡国强(右一)和妻子吴红虹(中)及女儿蔡文悠在意大利威尼斯,1999年 (蔡国强工作室供图)  杨·何特(左一)与蔡国强(右一)和妻子吴红虹(中)及女儿蔡文悠在意大利威尼斯,1999年 (蔡国强工作室供图)

  从纽约出发去根特参加葬礼前,Jan的儿子在邮件里提到,Jan有个梦想,是在他的S.M.A.K。美术馆上空有一朵黑云。我知道那是Jan对我的期待。我说,我会给他一朵黑云。我请来当地卖鞭炮的焰火商,问他能不能搞到黑火药和绘画用木炭粉。赶在天黑前,我们做了四次爆炸试验,都没有找到炸出黑云的诀窍。但美术馆员工和我似乎不那么着急。这很像Jan的风格——不要怕坏,只怕太好,不怕意外,只怕意料。

蔡国强协助杨·荷特乘坐牛皮筏,摄于比利时根特S.M.A.K。当代美术馆,2003年 (摄影/Dirk Pauwels S.M.A.K。当代美术馆供图)  蔡国强协助杨·荷特乘坐牛皮筏,摄于比利时根特S.M.A.K。当代美术馆,2003年 (摄影/Dirk Pauwels S.M.A.K。当代美术馆供图)

  S.M.A.K。美术馆正展着《RE: Painted | ‘Painting’ from the collection》(《关于/重新绘画》),完全是Jan的精神。 看着一个个我曾经用过的空间,想起我一次次与Jan合作,他期待收藏我的作品,但我们总是在玩游戏、捉迷藏。双方都玩得开心痛快,结果是,现在没有一件我的作品留在展厅里,尽管我的作品与这些非凡手法格斗出的绘画是那么地一路。这就是玩耍的代价。

蔡国强《祝贺S.M.A.K。美术馆开馆展》,实现于比利时根特S.M.A.K。当代美术馆,1999年5月8日 (摄影/Dirk Pauwels S.M.A.K。当代美术馆供图)  蔡国强《祝贺S.M.A.K。美术馆开馆展》,实现于比利时根特S.M.A.K。当代美术馆,1999年5月8日 (摄影/Dirk Pauwels S.M.A.K。当代美术馆供图)

  策划自己的葬礼

  第二天早晨九点,我到美术馆集合。Jan的徒弟菲利普(Philippe Van Cauteren),也是S.M.A.K。现任馆长,带着我们一行,包括美术馆的员工、保安等一群“黑衣人”走向教堂。追思会的音乐Lascia Ch’io Pianga (《让我痛哭吧》)响起来,Jan要求的。教堂长椅上坐满了人,后面挤满了站着的人,还有外面的民众,都川流不息地一个个来向他告别。就像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的哀伤。Jan人生最后策划的展览是自己的葬礼!

  回到美术馆广场上,已经挤满从世界各地赶来的艺术界人士和当地市民。我还在屋顶上为那朵黑云忙乱:如果爆炸压力不够,就不会有足够推力把这一公斤火药弹上的木炭粉推向空中。馆长菲利普说,“现在我们让蔡发表作品”。我拿着起爆器问焰火师,“是按红灯吗”?“是”。于是我转身对着话筒,“这是给Jan的礼物”。按下按钮。“砰——”!爆炸瞬间我也被吓了一跳。电视新闻里看得见我被吓得倒退的样子。

 蔡国强《给Jan做的云朵》,实现于比利时根特S.M.A.K当代美术馆前,2014年3月5日(摄影/Jan Hoet Jr。)  蔡国强《给Jan做的云朵》,实现于比利时根特S.M.A.K当代美术馆前,2014年3月5日(摄影/Jan Hoet Jr。)

  Jan的儿子把他手机拍的照片给我看,说那朵黑云长得很像Jan。人们纷纷拥抱我,有人说自己一辈子没哭过,但流泪了。我的眼泪终于流下来。是Jan教会我,艺术有时候应该回到最初的自然状态。它可以是感人的,可以挑战很多陈规。就算没有多少钱,也能做出有力量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朵黑云是用了5美金还是500美金。艺术家要能做几百万美金的作品,更要能做几美金的作品,否则永远不自由。年轻时会在意地方不够大,后来又在意地方会太大,最后,应该什么都不在意。

  人群脚下散落着“黑云”的爆炸碎片,大大小小。我悄悄捡起来,这是我与他第十次合作的纪念。

  我与Jan的几次合作

  1996年Jan 60岁生日,邀请我在根特做一件作品,让美术馆收藏。我用火药把叫《藏龙卧虎:真正的收藏》这件作品炸在美术馆的收藏库墙上。炸的是一只巨大的恐龙。点火前,Jan突然问我,“真的不会把房子给烧掉吗,我可没有给消防打过招呼”!我还当着大家的面要求他签合约,表明一定付款买下作品。他签好字,悄悄告诉我,“以后我就经常开放这个收藏库给民众参观。” 策展人、艺术家常常是在较劲中相互提高。

策展人杨·荷特 (Jan Hoet)策展人杨·荷特 (Jan Hoet)

  Jan通过竞选成为议员,把根特的赌场转变成美术馆,然后就辞去议员。1999年开馆时,我让他把参展预算买了那家搬走了的赌场的赌券,做成鞭炮。开幕时,我打着伞,炸碎的赌券哗哗落下来。

  2000年,我在教堂对面的楼上架了一个透明浴缸,让裸体女孩在里面洗澡。马路上行人都仰头徘徊,迈不开步,只好动用交警。

蔡国强《空中浴盆》,于比利时根特S.M.A.K。当代美术馆外装置一景,2000年 (摄影/蔡国强 S.M.A.K当代美术馆供图)  蔡国强《空中浴盆》,于比利时根特S.M.A.K。当代美术馆外装置一景,2000年 (摄影/蔡国强 S.M.A.K当代美术馆供图)

  2001年在荷兰的公园里,Jan设计了那一届大型当代艺术展。我发动当地热爱写生的人们,上百人围在公园里,完全无视身边的装置艺术、行为表演,认真对着风景画画。Jan开心得情不自禁地加入了写生的队伍。

  2003年,Jan要离开自己创立的美术馆。临走前做了我的个展。我就在美术馆入口的大厅墙上炸了他的头像,取名《遗产》,看哪个馆长敢把他这位“民族英雄”刷掉。我还在馆内做了一条河流,让展厅连在一起。还有一个过山车,让人们摇头盘旋在艺术史的天顶画下。

蔡国强《自动销毁》,实现于德国马尔塔赫尔福特美术馆前,2005年5月7日(马尔塔赫尔福特美术馆供图)  蔡国强《自动销毁》,实现于德国马尔塔赫尔福特美术馆前,2005年5月7日(马尔塔赫尔福特美术馆供图)

  2005年,Jan作为德国MARTa Herford 美术馆馆长,举办开馆展。我让一辆汽车边开边爆炸,轰轰烈烈地经过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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