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眼中与手中的工艺之道

　　赵铭 　　上海知名配音演员，为《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东邪西毒》、《古畑任三郎》等多部影片配音。爱好收藏台湾地区和日本陶人的茶具、酒具等陶器。

　　陆斯嘉

　　配音演员在很多人的想象中是一个神秘的职业，几十平方米的录音棚里，一盏老式的绿罩铜灯终日泛着黄光，近旁，是银质的话筒和简明汉语字典。每当电子的“录音”二字由绿跳红，稿纸上的白纸黑字便伴随起伏的声线，融入一幕幕光影中，穿梭在各个时空里。

　　赵铭，上海知名配音演员，他用声音出演过《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的蝙蝠侠、《东邪西毒》中梁朝伟饰演的盲武士、《古畑任三郎》里可爱的小跟班今泉……在外人看来，能够体验影视里别样的不同人生或者能提前看到未公映的进口大片，这样的工作是非常有趣的，但其中的艰辛一般人却难以体会。从一间录音棚到另一间录音棚，从文艺作品到商业广告，不停地投入声演难免疲劳。业余，便想寻个清净放松之所，做一些不浮躁的事。

　　赵铭喜欢喝茶，他觉得茶能带给人沉静的力量，由此进入了与茶文化有关的收藏。上世纪90年代，还在上海电视台译制部工作的他，属于工薪阶层，为了一件仿古景德镇瓷瓶，得凑上两个月工资。景德镇陶艺的造型和韵味，如同一幅工笔画，精美细致。后来他又渐渐对台湾地区和日本的陶艺产生了兴趣。“他们追求泥料的天然，釉色的简朴。茶碗在举放之间，将自然的气息带到手中。器形，也耐看。”两年多前，他与手工陶艺结缘。亲手实践后，他品瓷赏陶乃至购藏陶器的眼光也得到发展。

　　“茶道是一种对‘残缺’的崇拜，是在我们都明白不可能完美的生命中，为了成就某种可能的完美，所进行的温柔的试探。”赵铭用他浑厚的男中音，朗读了日本明治时期美术评论家冈仓天心写在《茶之书》上的一段话。

　　赵铭的藏品，绝大部分为茶具、酒具，出自台湾地区和日本的陶人。粗糙的器物表面，烧制时留存的气孔，甚至烧制时由于不可控力形成的瑕疵，在赵铭眼里都可被欣然接纳。制作这些陶艺作品的陶人，正是用双手试探着残缺的美。

　　赵铭指着一只盘子说：“这是台湾人陈正川做的。他曾经是一名摇滚乐手，四十岁那年，突然起念要做陶，于是钻进了新北市的一个村子，一住十年，琢磨手艺。上回我去拜访他时，正赶上村里人结婚，他喝过喜酒来接待我，让我在他家随意挑选他的作品。”

　　赵铭又托起一只杯子：“这是台湾陶艺家陈九骆做的志野烧，当年陈九骆因为失恋，跑到山里隐居起来。他只做这种样式的杯子。”

　　“志野烧”使用的胎土，是用一种被称为“艾土”或“长石矿”的天然陶土。“志野烧”在日本桃山时代又被称为“白天目茶碗”，质地极柔软，白中透青。“这个碗底，有一些地方脱釉了，尽管如此，陶人不会去补釉，有意留下手工制作的印记。”赵铭解释。

　　自然、简肃、悠玄、脱俗、枯寂、枯高、寂静，这七个词，是日本茶道追求的境界，也是赵铭陶艺收藏的审美倾向。然而，如果让他在几十件藏品中，寻出最心仪的一两件，却很使他犯难。在他看来，每一件藏品所传递的都是“工艺之美”。

　　在日本“民艺运动”倡导者柳宗悦(1889-1961)看来，工艺的美，在于寻常、实用、多量、廉价，物品和物品之间，没有贵贱的差别。柳宗悦在《工艺之道》一书中谈到：“古代的作品告诉我们，不是便宜的就不可能是美的。真正的美的作品无论怎样都不会导致高价，如果能够导致高价，那么这个时代就会病态横行。在正确的时代，‘美’与‘廉’往往是一致的。美以极高的代价去购买，是错误的。当廉价的作品能够接近我们时，我相信美也就相距不远了……由高价导致的繁杂的工程、繁琐的技巧，都是违背自然的，这样会器物不成其为器物，也不是能够给民众的生活带来幸福的器物。其实，某些不引人注目的器物才是真正美之用品。我在清代豪奢的五彩瓷器中并没有见到真正美的东西。这些技巧惊人、工程浩大、价格离谱的器物，是美的悲哀。”

　　在与赵铭预约采访时，他曾两次表示“我的藏品只是普通器物，并不像字画、古玩那样值钱”。的确如此，他的藏品中，最贵的不过千元，便宜的杯盏，无论来自京都、奈良，还是上海西区的小店，不过上百元到数百元不等。他对藏品挑选的眼光，有时令经营陶艺店的老板都感到不解，老板们愿意以极低的价格，将店内无人问津多时的“长得奇形怪状”的酒壶快快托付给赵铭。

　　已过不惑之年的赵铭，接触手工陶艺制作已两年多了，只要一有空他就到陶艺工作室去锻炼手感。最近，他在家中辟出一间八九平方米的屋子作为工作室，屋外阳台上添置了一台电窑烧制设备。采访当日，快递送来了代购的油滴天目釉。

　　赵铭说：“过去的十几年，做好一份工作，有了生活的保障，现在起再花十几年做好陶艺，就很满足了。在做陶的过程中，慢慢会发现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经过日复一日的练习，有一天会突然开窍，作品有味道了，这个过程只有你自己知道，手会记住这种感觉。发现泥土的秘密就是发现自身的秘密的过程。”

　　有类似体验的，还有曾经担任过“无印良品”设计师的代岛法子。六年中，代岛法子毫不厌倦地只制作一种碗的器形，永远只有黑白两种釉色。代岛法子之所以醉心于重复的劳作，也是受到了柳宗悦民艺思想的启示——

　　“美都是由惊人的熟练而产生的。只有反复的拙者，才能保证技术的完成。长久的劳作之后，无论怎样的工匠，都会成为各个品类的名师。通过无趣的重复，他们便能进入超越技术的更高境界。”

　　从喜爱一件东西收藏它，到想深入了解就开始自己动手做，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收藏的一个进阶。■

① 各式品茗饮酒的陶杯 ② 台湾地区陶人陈启南结合陶土与树枝制作的茶壶 ③ 日本传统陶瓷品种荻烧的花入 ④ 台湾地区岩矿泥料杯子

　　Q&A

　　收藏十问

　　Q： 你怎么走上收藏之路的？

　　A： 由喜欢喝茶到喜欢收藏理想中的茶具。

　　Q： 你记忆中最早的藏品是什么？

　　A： 记不住了。

　　Q： 你最喜欢的藏品是什么？

　　A： 志野烧的杯子。

　　Q： 你的“收藏之道”是什么？

　　A： 自然、简肃、悠玄、脱俗、枯寂、枯高、寂静。

　　Q： 藏品主要通过什么渠道收藏？

　　A： 朋友送、自己买。

　　Q： 知道自己有多少藏品吗？

　　A： 几十件。

　　Q： 你觉得自己是收藏家吗？

　　A： 不是。

　　Q： 你觉得收藏带给你的最大乐趣是什么？

　　A： 在实用过程中，发现茶具变旧变老，变得更好用。自己也更加爱惜它们。

　　Q： 收藏中遇到过赝品或挫折吗？

　　A： 不存在赝品问题。

　　Q： 有一天你能放弃你的藏品或捐出吗？

　　A： 谈不上捐出。总有一天要放弃的。

　　本版图片 高剑平